“别人想不想得起来,我才不关心。”越浮郁轻快道,然后看着木匣子里的生辰礼,忍不住笑,“老师你又偷懒!年年都送我一个九连环!”
宴示秋闻言轻咳了声,没办法,他当真不擅长送礼物。初见时越浮郁在玩九连环,后来也时常拿在手中把玩,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年幼时只被九连环难倒过,所以后来即使能解开了,他无聊时还是喜欢用九连环来消遣。既然如此,宴示秋便喜欢上了送九连环给越浮郁做礼物。
“今年这个不一样,”宴示秋试图狡辩,“你仔细看看,今年这个可是足金打造的,在九连环一界中必然是昂贵的独一份。”
越浮郁就笑着点头,一副只要是老师送的我都喜欢的懂事模样。他将木匣子又小心合上了,然后说:“我去将老师这个生辰礼放好。”
宴示秋点了点头:“那我先去藏玉殿等你。”
“好。”越浮郁应道。
越浮郁喜欢跟在宴示秋身后,几乎做什么事都喜欢和宴示秋一起,唯独放礼物这件事,年年都是自己独自回寝殿去放的。与其说是放礼物,倒不如说是把礼物封存起来,放好了便不愿意再拿出来给别人瞧,像是藏宝贝一般。
而越浮郁藏宝贝的那个红木箱子颇有些大,他不给宴示秋看,倒没有刻意避开过其他人,还让姚喜时常擦拭一番。
今天也是,越浮郁抱着宴示秋给的木匣子,回到自己的寝殿,打开衣柜,再打开里面那个大红木箱子,然后小心翼翼摆放了进去。
若是宴示秋在这里看到红木箱中的东西,必然能认出来里面有一件披风曾经是他的,其他物件也是这几年断断续续各种日子他送给越浮郁的,里面甚至有好些个没有拆开过的红封。
姚喜曾经很是不解,趁着越浮郁放东西心情好的时候小心翼翼问过:“殿下为何要将宴太傅送的东西都搁置起来?连过年时节压岁的红封都不曾拆开……”
“你懂什么。”越浮郁轻嗤道,又满目热烈的看着红木箱中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老师送给我的,怎么能有一丁点的破坏……这个红封上用来封口的蜡还是老师自己动手制的,可惜后来老师嫌麻烦不再调了,我也就得了这么一个。”
……
放好装着足金九连环的木匣子后,越浮郁便快步来到了藏玉殿。
宴示秋正坐在窗下的书案边看书,殿内摆有冰盆。如今六月底的天气,倒还没有那么炎热,只是宴示秋冬天怕冷夏天怕热,才早早用上了冰盆。
见宴示秋看得专注,越浮郁便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直至走到近处,他才故意拍了下宴示秋的肩膀:“素商!”
宴示秋被惊到了一下,手里的书一时没拿稳磕到了书案上,然后歪碰倒了正搁在砚台上的毛笔笔杆,毛笔跳起来一点,然后宴示秋就感觉到脸颊一凉,像是有水滴落到了脸上,只是这会儿落到脸上的必然不会是干净清水了。
宴示秋:“……”
没想到会引起这么个连锁反应,越浮郁也默了默,然后拿出手帕:“我帮你擦干净。”
宴示秋无奈摇头,然后仰起了脸方便越浮郁帮他擦掉脸颊上的墨汁。
越浮郁擦得认真仔细,手上动作轻柔,宴示秋仰头看着他:“还有,你刚刚叫我什么?”
越浮郁轻咳了下:“……素商啊。”
宴示秋挑了下眉:“嗯?”
越浮郁便老实改口:“老师。”
“没大没小。”宴示秋轻啧了声,又问,“还没擦干净?”
越浮郁又咳了声,微微拿开了点手帕,然后回答:“估计得沾点水才行,还剩下浅浅的印子不好擦。”
宴示秋就很顺手的拿过了越浮郁手里的手帕,自己站起身:“我去外面用水。”
越浮郁也站直了,亦步亦趋跟着他。
宴示秋来到外面的庭院中,接了点水沾湿手帕。见他擦不对地方,越浮郁便直接伸手再次拿回手帕:“我来吧,老师。”
这会儿面对面站着了,宴示秋还是得仰着脸,他便有些忍不住感慨:“你这是怎么长的,现在居然比我都高了……”
这几年时间里,越浮郁和宴示秋当真做了不少事。
在人前还是装着病弱,但实际上越浮郁学会了骑射凫水,还习了武,有的是在人后悄悄做的,有的没法藏着学,索性就大大方方在人前打着强身健体的名头上手,反正他们有圣手秦太医帮忙应付。宴示秋倒也跟着学了几招,只是他毕竟已经成年了,不如越浮郁容易上手,他自己也不怎么感兴趣,也就学了点防身的技巧作罢。
此外,宴示秋也及冠将近两年的时间了。景平二十一年的时候他及冠,祖父祖母便为他取了字,唤作素商,是秋的雅称。
但在家中时,祖父祖母还是习惯叫他秋儿。宴示秋交际圈也不大,于是当初忍不住感慨了句,说取了字之后竟然也没人叫。
越浮郁当时听了,本就蠢蠢欲动想要出口的称呼霎时就大胆喊了出来,然后被宴示秋拿著书敲了一下脑袋。
尔后这两年,虽然宴示秋不让越浮郁这般没大没小的叫,但越浮郁还是偶尔便突然唤一声素商,让宴示秋也是没辙。
当初及冠之时,宴示秋便发现越浮郁长高了,渐渐的都和他一般高了。之后越浮郁的身高还在长,不经意间竟然是已经比他这个老师还要高出了一个头。
宴示秋只能安慰自己,自己这身高是正正好的挺拔,是越浮郁太高了,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能长呢。
当下,一边轻轻擦着宴示秋脸上的墨迹,越浮郁一边乖巧回答:“老师,我觉得我还能再长长。”
宴示秋:“……”
你长,你加油长。
擦干净了墨迹,宴示秋和越浮郁刚回到藏玉殿内,后脚姚喜和砚墨就过来了。
“殿下,宴太傅,各宫送来的生辰礼都已清点入库,只是……”姚喜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越浮郁瞥了他一眼:“怎么,有谁送了针扎的小人?”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姚喜忙道。
“哎呀,是皇上,”相比姚喜,砚墨在越浮郁和宴示秋面前还是要大胆一些的,这会儿见姚喜支支吾吾,他便抢过话说了,“皇上还送来了两个宫女!来意是和去岁一样的!”
宴示秋闻言一顿,然后饶有兴致的看向了越浮郁。
越浮郁已经皱起了眉:“他还没完了!”
去年越浮郁过生辰,皇帝越征就连着生辰礼一块儿,还派陈季送了两个宫女过来,表示说太子殿下如今年纪也到了,这两个宫女都是给他启蒙来的,至于启蒙什么……还不等陈季含蓄的说完,就已经全都被越浮郁赶出东宫去了。
那之后越征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隔了半年又给东宫送过来了两个宫女,还是陈季陪着过来的,还是让越浮郁叫姚喜给轰出去了。
没成想如今又过了半年,又是他的生辰,越征又来这一遭。
越浮郁直接沉着脸诘问姚喜:“这种事你又不是没办过,还特意拿到老师面前来说什么说,不知道直接轰走了事吗。”
姚喜满脸为难:“可是今日不是陈季公公送人来的,就让那两个宫女自己随着皇上送来的生辰礼走进来了,奴婢刚看向她们俩,都还没说上话呢,她们俩就跪下开始哭,说是若不能让殿下将她们留在东宫,她们回去了就要因为没用而被打杀了,满口都是大发善心救救她们,奴婢这也……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了这话,越浮郁冷笑了声:“还威胁到孤身上来了,真当孤这两年脾气好了不成?她们的命与孤何干,这皇宫里哪天不死人。赶出去,不走就扔出去。”
看着面带戾气的越浮郁,宴示秋轻叹了一声。
越浮郁在这声轻叹中回过神,指尖霎时蜷了下,他敛了面上的恶劣,小心翼翼看向宴示秋,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听话的好学生,只是心下懊恼刚刚不该当着老师的面发作。
抿了下唇,越浮郁轻声说:“老师……不能让人觉得我好拿捏,不然的话,今天我那位父皇能用人命来逼东宫留下宫女,明天他或者其他人就能用同样的法子逼我做其他事。”
而且,那些人的命本就与他无关。
越浮郁悄悄将这句话藏着没说。
他知道,宴示秋虽然心软,但并非是见着谁有难处都会大发慈悲心伸手相救的人。他也知道,宴示秋心里是认同这句旁人性命与他无干的。但他已经面带恶意说过一次了,便不能再三强调这一点……越浮郁不想让宴示秋觉得他凉薄。
看着忐忑解释的越浮郁,宴示秋抬起手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老师知道。”
越浮郁松了口气,又看向姚喜:“还不出去?”
姚喜正要领命,却紧跟着听见宴示秋说了句“等等”。
“你将她们两个亲自送回到陈季公公面前,顺便带句话,就说太子殿下问这两个宫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皇上让她们这样说的吗。然后你就在那儿等着,说太子一定要你问出个答案才行,你没得到答案不敢回东宫。若是陈季不肯给你个明确的回答,你便也求他救命。”宴示秋慢条斯理说完,然后才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