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探听老师私隐。”宴示秋说着,在被子里抬脚踢了踢越浮郁,“抱够了吗,赶紧撒开,你不嫌黏糊,我还嫌热呢。”
越浮郁犹豫了下,老老实实松了手,然后往上挪了挪,重新枕到了枕头上。但嘴上还是没停:“老师,我大大小小事无巨细你都是知道的,可我对你的了解、尤其是我们相识之前的事知晓得并不多,你就跟我说说嘛……再且说了,你既是我的老师,那一应教学事宜都该由你负责才是……”
说着,越浮郁突然脱口而出:“老师该给我启蒙才是。”
宴示秋闻言差点被空气呛着:“……越浮郁!”
越浮郁却是越挫越勇似的,只当没听见宴示秋暗藏的警告,继续道:“老师既不陪着我一块儿温书,也不教导我实际要如何做,连分享一下老师自己的经历都不可以吗?”
宴示秋心想自己这到底是认了个什么样的学生啊!白天看着那箱子书的时候,越浮郁不是还挺不好意思的吗!现在一句句的倒是越来越混不吝。
“老师没有经历过,故而没有经验可以传授。”见越浮郁这不罢休的架势,宴示秋只得正面回应,语调很是平平,“老师也并非全能,故而有的事见昭你需会自学成才……尤其是这种事,并不适合拿出来跟老师细细分说,听话,闭嘴吧。”
“好。”越浮郁心满意足应下。
然而安静了没一会儿,越浮郁突然又开了口:“老师,如何对待感情该是与做人有关的要紧事,如何做人方面,老师应该教导我吧?”
宴示秋心态略有点崩,心想越浮郁今晚当真是话有点多。
“你想说什么?”宴示秋叹道。
“老师有想过娶亲的事吗?想与什么样的人成婚呢?成婚后想要如何与对方相处呢?”越浮郁连着抛出几个问题。
宴示秋觉得不能叫越浮郁牵着走了去,便简短回答:“顺其自然。”
又反问越浮郁道:“见昭突然这般热衷,可是有想过这些问题?”
这回换越浮郁沉默下来,稍许之后,他居然回答了:“此前未想过,但方才想了想。我若是成亲,必然要和真心喜欢之人成亲,彼此都只能有对方一个,全心全意的在一块儿。”
这下宴示秋可算欣慰了点,他弯了弯唇:“见昭这样的想法很对。”
越浮郁最是喜欢宴示秋夸他,闻言很是高兴,便将接下来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来还想说,若是对方不喜欢他,那他就自己抢,抢来锁着藏着,总有一日会变成两情相悦的,届时生同衾死同穴,同生共死才最好……反正老师说过,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也能得到想得到的。
……
第二日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被越浮郁抱玩偶似的抱着,宴示秋一点都不意外,非常平静的将越浮郁叫醒了,然后让他松手。
起床吃过早膳,又不慌不忙去上早朝,再回到东宫的时候,宴示秋便叫砚墨准备一下,打算待会儿午膳后回一趟宴府。
宴示秋其实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过宴府了,因为先前祖父和同僚被吏部的上峰派离京城办了趟差事,听闻祖父宴诵去的地方离建阳府很近,他祖母江荇便提出同行,她曾经有位很亲近的学生嫁去了建阳府,前段日子正好说孩子满月,江荇想着顺道去看看她。
于是祖父祖母都离了京,宴府只剩下一些仆从,宴示秋也就没回去了。不过今日早朝听到吏部尚书上禀的政事进展,加上前两日收到了祖父祖母的信件,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二老今天就能回到京城了,宴示秋便想着回去看看。
其实他祖父宴诵年纪不小了,这种需要奔波出京的差事,一般不会派给他去做,但吏部尚书有意再提拔一下宴诵这位兢兢业业朴素做事数十年的老下属,便特意派了这个不算特别辛劳的便宜活。
宴诵离京前还对宴示秋说,待这次回了京,他这个许久没动过的五品郎中该是要升迁了。
得知宴示秋今天要回宴府,越浮郁便在午膳时提出:“午后我和老师同行回宴府好不好?我也许久没见过宴老大人和江老先生了,他们二老一直也很喜欢我的。”
两年前,宴示秋及冠礼要回宴府操办,越浮郁便头回跟他回了一趟家。在别人面前冷淡得挺找打的越浮郁,到了宴诵和江荇面前却招喜欢得不可思议,表现得当真如同懂事乖巧的少年一般。
于是那之后,宴示秋再回宴府,时不时也会带上越浮郁一起,这并不算什么很特别的事。所以这会儿越浮郁提出来,宴示秋也就很自然的应了下来:“好啊。”
不过,午后还不等他们俩出发,一封信便先一步递进了东宫,正是宴诵和江荇特意托人代传的。
信上倒也没说什么,只道他们回京了,许久不见甚是思念孙儿,让宴示秋有时间回府一趟。
“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越浮郁看了之后说道,“二老从不特意递信叫老师回家,也必然知道以老师的性情,他们回京后你肯定是会回府探望的,但还是这般急的送进信来,是催老师回去有着急事。”
宴示秋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收好信纸,同时道:“这便出宫吧。”
越浮郁跟着站起身:“我还是可以和老师一块儿回去的吧?”
“当然。”宴示秋揉了一把越浮郁的脑袋。
虽然越浮郁如今已经比他高了,但以前揉下头发掐个脸颊习惯了,下意识就这么顺手。
他们俩带着砚墨和姚喜匆匆回到宴府,见到宴诵和江荇之后多少松了口气,至少看上去祖父祖母身体安康、并不是有什么病痛。
“怪我们信里没说清楚,急坏了吧。”江荇招来他们俩在桌前坐下,然后一人给倒了一杯茶水。
宴诵在旁边道:“也是怕递进宫的信会经过旁人的手,所以没敢在信上多写。这次特意叫秋儿回来,确实是有件大事,还是你们祖母来说吧,人是她瞧见的。”
宴示秋和越浮郁手里都端着一杯茶,闻言齐齐偏过头又看向江荇,江荇被他俩颇有些同步的动作弄得忍俊不禁,笑道:“是好事。前几年,秋儿你不是让你祖父帮忙查过叶清颖此人吗,这两年也一直断续着悄悄在查,但始终未能得到什么新近的消息。没成想倒是这回,我去建阳府探望学生,无心插柳柳成荫,见到了那位叫叶清颖的姑娘。”
两年多以前,越浮郁身上的病症都治好后,过了年,宴示秋便托了祖父在六部中查些和叶清颖有关的资料。
叶清颖的生父曾是宫中的太医,那时越征还没有登基、年纪也不大,在位的还是先帝。越征的生母宁贵妃因谋害了彼时很是得宠的霍妃而被打入冷宫,但宁贵妃荣宠半生不肯入冷宫,选择了白绫自缢,那之后越征被宁贵妃的亲姐姐、如今的荣太后抚养。也是因为那次的后宫之乱,叶清颖的生父据说是被牵连获罪,死在了天牢中。
生父离世后,再无亲人的叶清颖就被父亲的好友、彼时的常太师带回府中抚养,当年叶清颖没有被父罪牵连,也有常太师在先帝面前求情的缘故。常太师的发妻也是早早离世,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常记溪,因为年龄境遇都有些相仿,彼此性子也合得来,所以常记溪和叶清颖虽不是亲姐妹,但感情十分要好。
说起来,常家该是对叶清颖有大恩才是,所以后来叶清颖这个常家养女作为首告、站在荣氏一派那边助力送常家人入狱时,朝中多有不解。
因为当年后宫之乱、常家之事闹得都挺大的,六部中存有不少详细资料,宴诵虽然只是个五品郎中,但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不光是在吏部当过差,六部中关系网也颇为稳固,为人又素来谨慎稳妥,不动声色查到这些资料并不难。
只是再后来,常太师狱中自尽,勾结外敌案尘埃落定,常记溪这个独女被送入教坊司,再不见叶清颖踪迹,六部案件资料中也查不到更多了。
也是机缘巧合,宴诵找到了一幅叶清颖年轻时候的画像,曾带回家给宴示秋和越浮郁看过,江荇当时也多看了几眼,然后此次到了建阳府,就见着了一个她觉得颇有点眼熟的人。
起初江荇并未立刻想起来她是叶清颖,只是觉得眼熟,回了客栈后越想越放不下,便到遇到叶清颖那附近去打听了下,然后打听到了尹清叶这个名字。
“我想着,尹清叶尹清叶,这名字更加耳熟,突然间思绪一过,就想起来,这名字倒过来念不是正好贴近叶清颖吗!模样也像,只是比那早年的画像上年长了些。”江荇将她的建阳府之行缓缓道来。
几年过去,总算有了点消息,宴示秋和越浮郁一时间都有些高兴。
“那……江老先生,您可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越浮郁犹豫着问道。
江荇便忍不住叹气:“我在她家附近打听了,想是过得不怎么好的。她家附近的人家提起她来,都很是不喜,说她……早年在秦楼楚馆待过,且不似旁的女子那般是被逼无奈,她好像是并未有难处却自投进去的。后来有个男子要为她赎身,才从楼里知晓她身上并未背负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