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越浮郁这样主动提了,宴示秋犹豫过后,愣是不好意思装没听懂。眼下又没其他事能糊弄着转移越浮郁的注意力,宴示秋都有点后悔没在身上携带两个红封了,不然现在直接塞给越浮郁也挺好。
“好吧。”宴示秋最终还是叹了声气,顺了越浮郁的心思开口道,“见昭过生辰,老师只送一个九连环,颇有点随便了,只是老师不擅挑礼物,实在想不到送些什么其他的。这样吧,见昭说一个心愿,老师能力范围内一定给你办。”
果不其然,这回越浮郁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好啊,我正好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只要老师答应就一定能实现……今天晚上我想宿在明琅殿,和老师同寝好不好?”
闻言,宴示秋:“……”
越浮郁眨了眨眼:“老师很为难吗?”
“老师很为难。”宴示秋也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然后就看到越浮郁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
宴示秋无奈:“不是老师嫌弃你,只是见昭,你睡相颇有些不好。”
早年越浮郁想要和他亲近,所以常常绞尽脑汁找机会夜宿明琅殿。那时宴示秋想着他也只是太过没有安全感罢了,所以总是会被越浮郁磨到松口。
起初还好,宴示秋只是觉得越浮郁有点“活泼”。越浮郁体凉,即使后来身上的病症都治愈了,也没能改变这一点,每回上床前他的脚都是冰凉的,只要和宴示秋同寝,他就总爱用冰凉的脚去贴宴示秋的。
夏天其实还挺舒服……宴示秋说了好些次,最后索性随他了。
但后来,随着越浮郁长高,身量越来越挺拔,他就从喜欢贴着宴示秋的肩膀变成了喜欢把宴示秋当个玩偶似的抱着,哪怕睡前泾渭分明,醒来的时候常常也是变成这样,宴示秋下意识抬头都能撞上越浮郁的下巴。
这样的睡相太奇怪了,越浮郁又屡教不改似的,宴示秋干脆就把他赶回了他自己的寝殿,再也没同意过越浮郁夜宿明琅殿。
没成想,今天越浮郁生辰,他在这个时候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
“老师,我保证今晚睡相会很乖的,你就答应我吧。”越浮郁眼巴巴看着宴示秋。
他知道宴示秋待他心软,今天又时机不错,只要他肯缠着求,那宴示秋最终一定会答应。
宴示秋确实被缠得没辙,他晒着月亮,越浮郁就在他耳边一直念叨,什么老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老师我今晚想和你夜谈、我们都好久没有躺在一块儿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实在不行,要不在床榻中间放一盆水吧,这样我睡相有变时就会醒了。”越浮郁甚至道。
宴示秋随手拿了石桌上摆着的点心塞到越浮郁口中,放弃道:“好,答应你,就今天一晚,明天你要再这样,我就要罚你抄书了。”
越浮郁咬着点心,双眼却是一亮,他赶忙伸手拿下点心,然后问:“只要我抄书,老师就答应我宿在明琅殿吗?”
宴示秋:“……”
这学生,怎么有点鸡同鸭讲呢。还跟以前没两样似的,这几年也就身高有明显变化了。
“不能,这只能让你宿在藏玉殿。”宴示秋又塞了一块点心给越浮郁。
越浮郁老老实实将两块点心都给吃了,然后就颇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宴示秋:“老师,这月亮没什么好看的,都这么晚了,我们回明琅殿吧。”
宴示秋只得被他催着起了身。
得知越浮郁今晚也要宿在明琅殿,砚墨一点都不惊奇,反正太子殿下在他家公子和其他人面前就像是两个人,平时冷冷淡淡的,偏偏格外黏他家公子,而公子呢,也格外纵容,虽然之前说过不让太子再同宿了,但说过的话而已,那算什么。
熄了殿内晃眼的烛火后,砚墨便退了出来。
床幔之中,越浮郁翻了个身,侧躺对着宴示秋,喊了声:“老师。”
“嗯。”
“下个月初十就是老师二十二岁的生辰了。”
宴示秋平躺着,目光落在顶上,闻言他眨了眨眼:“是啊,又是一年了,过得好快。”
“老师。”
“嗯?”
“老师会成亲吗?”
宴示秋一顿。
越浮郁又往床中间凑了凑,离宴示秋更近了一点,他说:“老师若是要成亲,是不是就会搬出东宫了?可是老师答应过我的,会一直同我在一处,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话了,快拿上库房里的书让你老师教你!
第20章 四更
这个问题, 越浮郁曾经也问过宴示秋。宴示秋那时候的回答,其实并没有太过较真,只当越浮郁是想要获取更多的安全感, 所以他也给的是一个虽然不太现实、但足够让越浮郁安心的回答。
本以为随着时间, 越浮郁会渐渐明白过来, 但没想到几年过去了, 越浮郁还是固执的记着这样一句话。宴示秋想了想,觉得越浮郁如今已经十七了,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哄哄作罢。
于是宴示秋也翻了个身, 从平躺变成侧对着越浮郁, 看着他的脸认真道:“见昭,这不是老师成亲与否的问题。老师会永远和你在一处, 但这个在一处指的是, 老师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为了你的利益谋划,并不是指表面的永远住在一起。”
越浮郁抿了唇,搭在被面上的手悄无声息的攥紧了点, 并不吭声。
宴示秋又轻叹了一声:“非要较真的话, 见昭,莫说是老师我,就是你以后也必然会搬出东宫的。我知道, 你只是不希望老师离开你,但这种不离开,放在心上便很好。若是没有心,那住在一屋檐下也不意味着什么。反之若是有心, 即便我们三五日才能见上一次, 也不会影响我们师生间的感情。世间许多至亲或是挚友, 三五日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呢。”
宴示秋声音轻缓, 但他停下后,越浮郁还是一声不吭。殿内只留下了微暗的几盏烛火,光线蔓延入床帐之内更是微弱,宴示秋看着越浮郁并不大清晰的面庞,有点发愁起来。
他又想了想,索性不说这些听上去颇有些虚浮的话了,转而提起身边的实例:“正如我和我的祖父祖母。这几年我长居东宫,虽陪着你的时间多了,但相对的,我陪伴祖父祖母的日子少了许多,他们二老年纪还愈发大了,可这也并未影响过……”
“可老师你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再忙都会回宴府一趟,平日里也总是惦念他们,逢年过节更是基本都回宴府过。”越浮郁突然出了声,说着还有点委屈,“老师你的祖父宴老大人在吏部每日要点卯,你的祖母江老先生也是有女学的事要忙活,即便老师你还住在宴府,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多出多少……但是老师,我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你的。”
宴示秋就愁得忍不住蹙眉:“见昭……没有谁会每时每刻离不开另一个人的,何况是老师与学生之间。你已经十七了,有的事情不能再想得那般天真……”
越浮郁便有些咄咄逼人的问:“老师是嫌我长大了么,不乐意再哄着一个长高了的学生?”
宴示秋无奈:“和你身高无关,但确和你年纪有关,不过并不是嫌弃,只是觉得既长了几岁,那思虑问题也该更周全一些才是。”
“所以,老师当年是骗我的吗?”越浮郁又朝宴示秋身边凑了凑,然后整个人往床尾滑了下,跟着他抱住了宴示秋,头也枕到了宴示秋肩边。
“我那时不是想要骗你,只是……”
“只是觉得我那时年纪还小,与其那么认真的跟我讲道理,不如等我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是吗?”
宴示秋无言以对,只能道:“……确是如此。”
越浮郁便道:“可我如今还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老师你继续哄着我顺着我,说我喜欢听的话骗骗我,叫我高兴不好吗?”
宴示秋沉默下来。
越浮郁又说:“老师,我的生辰都还没过完呢。”
稍许之后,宴示秋又轻叹了一声,抬手回抱了下越浮郁:“好,不急,在见昭明白之前,老师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搬走?”越浮郁抬起头问。
宴示秋“嗯”了声:“不走……这几年里,我本也没说过要搬走,只你自己提过,今夜也是你突然提起的,见昭。”
越浮郁就悄然弯了唇。
“还不是怪今天那箱子书,”越浮郁又道,“老师说什么我这个年纪会有好奇很是正常,你的态度瞧着又颇为平常,除了揶揄我之外并不见有任何不好意思,我便忍不住多想……老师你是不是以己度人,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奇过?甚至接触过?”
宴示秋:“……”
他抬起手,往越浮郁后脑勺上一拍。
“这种事有什么需要以己度人的。食色性也,书上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越浮郁便紧跟着问:“那老师以前……有过吗?时下男子鲜少有及冠之后还未成婚的,为何从未听老师说起过娶亲之事?”
宴示秋再次哑然。
白日里看到那箱子书,他确实没什么感觉,见着越浮郁当时的模样,还有心情揶揄逗趣。但这会儿被自己这个学生追着问那方面的事,宴示秋可算是生出了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