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文皇后是半个字都不信。莫说越浮郁本就有病,三五不时就要鸡飞狗跳折腾一回,就说她自己这个儿子越谦,她自认再了解不过,越谦对越浮郁是有怨怼,但他和冲动的越诚不同,是个素来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怎么可能和越浮郁起冲突,还能把人气出问题来!
必然是越浮郁故意装病,想要陷害她的谦儿。
“害了本宫的诚儿还不够,连谦儿都不放过!”
文皇后便带着越谦气势汹汹到了东宫,还带了两个太医来,发誓要找出越浮郁装病的破绽。然而一到东宫她就傻眼了,越浮郁的寝殿里估摸着站了整个太医院未出诊的太医,越浮郁躺在床上面如白纸,说是该准备棺材了都不为过。
所以,自己这个大儿子还真把越浮郁给气出毛病来了?文皇后惑然的看向越谦,又想起越诚说他对越浮郁的太傅起了心思,霎时间她也想吐血了。
被自己母后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又看看当真是病得不轻、半点不似作伪的越浮郁,越谦……他只觉得有苦难言,很想不通。
他确实是故意气了越浮郁,但平心而论,他当真不觉得那点话能把越浮郁给气成这样。若是这么容易气急攻心犯病,那越浮郁早就该被越诚给气死了,哪里还轮得着别人忌惮。
然而,整个皇宫中,除了正晕着的越浮郁自己和知情的“同谋”宴示秋之外,也就只有越谦自己觉得冤枉。
就连荣太后听闻了消息,也只是惊讶了一瞬便平静了:“这大皇子被压得狠了,如今终于也是藏不住忍不了了,那些迂腐文臣总夸他有嫡长风范,往后倒是有好戏瞧。这大皇子倒是个有本事的,竟能将人气成那样,想来也是运道不太好,正好撞上越浮郁本就虚弱的时候,也是他蠢笨,做得这般明显,想找个替罪羊都不好找。”
荣太后越想越心情舒畅:“若是越浮郁此次当真被气死了,那就再好不过,储君之位腾了出来,能跟小六相争的皇长子也废了……”
这天,继二皇子越诚之后,素来品性端庄叫人称赞的大皇子也受了罚,罚得比二皇子更为严重。二皇子还是鞭刑,大皇子直接受了杖刑,杖刑之中晕厥过去,让皇上派人抬回了皇子宫殿,暂时禁足殿内,不许人伺候,待太子平安后再做惩处。
之后源源不断的稀珍奇药送入东宫,但一连三日都没有好消息传出。
期间,有一个内侍不慎打翻了太子的药,居于东宫的宴太傅大发雷霆,将东宫里外上下的宫人们都聚起来耳提面命了一顿,而后说他们在东宫同一个位置上伺候久了必然是懈怠了,就和太子近前伺候的一个叫姚喜的公公一块儿,将东宫上下重新整编了一回,给绝大多数人都换了与从前不同的差事。
这件事倒也没掀起多大的波澜,宫中人只觉得这是太子状况愈发不好,宴太傅在东宫待着无所事事心里慌乱,所以故意借题发挥、闹大了动静找点事做,免得叫其他人说他在东宫待着什么也不干。
……
“宴太傅,都按着您说的人员名单安排下去了。”姚喜在宴示秋跟前小心禀报。
昨日宴示秋在东宫发了好大一通火,叫姚喜也吓得够呛,虽然砚墨说他家公子这是故意想要威慑人,但姚喜在越浮郁面前战战兢兢惯了,经这一事后对待宴示秋也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宴示秋坐在床榻边,闻言微微颔首:“下去吧。”
姚喜便赶忙退出去了。
宴示秋的视线落在床上,越浮郁躺在上面,还是面白如纸昏睡着。宴示秋握了握他的手,握到了满手冰凉,让他忍不住叹了声气。
虽然先前就有心理准备,但那天越浮郁骤然吐血晕厥,这几日又一直不醒,还是让宴示秋也有点浮躁起来。
当然了,昨天在东宫发作宫女太监们,并不是他真的浮躁到想要随便找点事做。
趁着这个机会将东宫上下清理一番,是宴示秋和越浮郁之前就商量好了的。这座东宫里有不少眼线,荣太后的,文皇后的,皇帝打着关心名义派来时刻关注越浮郁的,甚至还有其他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后妃收买的眼线。
宴示秋和越浮郁不确定哪些人是眼线,但越浮郁能确定几个不会是旁人眼线的宫女太监,比如姚喜这位近侍。别看他怕越浮郁,在越浮郁面前总是诚惶诚恐的,但他对越浮郁的忠心也是毋庸置疑的,且姚喜对东宫内伺候的人了解得也更为细致。
于是这两日,在姚喜的辅助下,宴示秋将东宫内的宫人名单打乱重新派分,甚至退了一部分人回内务府,重新挑了宫女太监到东宫。
越浮郁不喜人近身,以前日常离他最近的宫人本就很少,那几个能确定不会是眼线的宫人已经足够,而且就算是那几个人,日常也到不了越浮郁面前。
宴示秋倒也不担心那些眼线背后的主子有什么动作。一来如今时机特殊,二来这些眼线在东宫日子久了,以前就越浮郁那个行事作风,他们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打探不到什么秘密,说是眼线,其实和普通宫人也没什么差别。
总归把东宫上下清理了一遍,也叫人舒坦安心了些。
宴示秋沉静的看着床上的越浮郁,轻声道:“见昭,就差你醒过来了。”
越浮郁是在吐血晕厥后的第六日醒过来的。
他醒了,有人欢喜有人忧,文皇后一派甚至是欢喜的,毕竟越浮郁这次出事和大皇子越谦分不开关系,若是越浮郁当真就这么没了,那越谦就完了。越谦完了,文皇后一派也就没了盼头……至于二皇子越诚?越诚就从未在争储的考虑行列之中过。
越浮郁醒过来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态极好,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和从前那病歪歪的虚弱又是不太一样的。
“老师……”越浮郁苍白着脸对宴示秋笑,“你眼下都有乌青了,这几日是不是未曾好好歇息过?”
宴示秋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不是吗,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忍不住怀疑秦太医了。”
其实已经怀疑过了,毕竟越浮郁一直闭着眼睛,宴示秋心里不安,不可能不怀疑用药的秦太医。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真闹心起来那是谁都值得被怀疑的。
不过宴示秋还是收敛了点话意,因为秦太医这会儿就在边上呢。听到宴示秋的话,秦太医也没什么不悦,笑了笑道:“病人病重,家人关心则乱,这事儿并不少见,宴太傅已然非常镇定了。”
秦太医是个明白人,这些天下来足够他确认这位宴太傅的能耐,以及他在太子殿下心中的要紧位置,所以这会儿也是有心说好听的话拉近拉近关系。
果不其然,越浮郁听了这话十分高兴,笑意就露在表面。
秦太医又说:“太子殿下如今大好了,再温养两月足矣,这两月里除了要注意着一点忌口之外,旁的倒是都不影响。不过为着形势着想,下官稍后到了皇上面前,会与皇上说得严重更多。”
于是,当天宫里都知道了,太子这回病得严重,虽然上天保佑他醒了过来,但还是没能转危为安叫人放心,少说要接着静养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先前的行动自如,这段日子里最好别到东宫扰他心绪,得让他心平气和的养病才成。
越征听闻了,沉默良久,直至当天夜深,他问陪在身侧的老太监:“陈季,朕当初是否做错了?若非朕吩咐秦尧,这些年时不时的给阿郁吃些相克的药物,让他身子虚弱带病……他此番也不会病得这般严重,差点要了命。”
陈季陪着他叹气:“太子此番确是凶险,可……皇上怎能怪到您自个儿身上呢,您当初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让太子殿下能当上储君,都是为了保全太子殿下啊。”
越征微微出神,想起些往事来:“当初记溪说朕心里只有朕自己,朕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瞧不见朕为她所做出的牺牲。朕和她大吵了一架,回宫后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想着下次再去见她时,必然要和她好好谈谈,但……再去见她,就只剩下寥寥数字绝笔信了,那寥寥数字里,甚至没有一个字是给朕的。”
“陈季,你说太子若是知道这些年朕吩咐秦尧做的事,可会像他母亲一样怨恨朕?”
陈季微微躬身:“皇上,殿下不会的,殿下聪颖,必能懂您的苦心。”
越征就长叹一声:“但愿吧!”
又过了几日,皇长子越谦的惩处旨意下来了,越征想将他外放出京。此事自然是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你一个谏言我一封奏疏的递到越征面前,早朝时也是吵来吵去。
足足吵了小半月,此事才最终有了定论,向外宣称——皇长子虽德行有失,但也是出于爱护二皇子这个胞弟的拳拳心意,见二皇子受罚才一时失了分寸,并非有意谋害储君。
太子此番会病重至此,归根究底还是先前秋猎时落水伤了身子,说来还是二皇子铸下的错。大皇子从前从未犯过错事,只因一时无心之过便外放出京实在惩罚太过,此前又已经受过杖刑,所以继续禁足皇子殿中抄经、为太子祈福直至太子康复,便算是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