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上没有如果,不管是遵从内心还是为了以后离开这个部落后的打算,他都接受了骊。
身下的兽皮早已湿透,他们的屋子又处在低洼处,水透着门缝往里灌,渐渐没上了兽皮。
两人都在这一晚的狂欢中筋疲力尽,苏南寻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他问:“今晚就在这里睡觉么?”
朔摇摇头:“我知道有一个山洞,不如今晚去那里过夜?”
苏南寻答好,他拿上包正打算和朔离开,掀开门帘的一瞬间,撞上了一堵肉墙。
“寻?”来的人是骊,他举着火把道,“我半夜听到雨声,想着来看看。”
骊似乎也不需要苏南寻回答,他又道:“一起去我那儿避避吧?”
苏南寻回头看朔,微弱的火光中,朔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点了点头,沉默地走到苏南寻身后。
雨天再来,苏南寻才发现骊的屋子跟他和朔住的大不一样——屋子的屋顶并非用单一的茅草做成,而是由泥巴、树枝和各色的草砌成。在屋内只能听见雨滴落在屋顶的声音,而不会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除此之外,因为房屋中间有火塘,烧火时会有烟,因此屋顶是有通气的孔洞的。
苏南寻好奇地指着那个孔洞问:“这里为何不会漏雨?”
骊拾起墙角的一块陶片,看一眼便知那是一块烧制失败的废品,他道:“这是雨帽,用来遮盖的。”
骊说完,拿了一条缝制好的兽皮递给朔:“身上湿,换上吧。”
朔向骊小声地道了谢,换好了皮裙。
这件皮裙本来是骊为自己做的,朔穿上难免不合身,骊半跪在地上为朔调整好腰部的大小。
朔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他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骊一把捞住了朔的腰,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
三个人间气氛有些尴尬,各怀心思地躺在三张不同的兽皮上。
雨渐渐小了,苏南寻出门去解决内急,朔见对方走远了,才小声说:“你不必为了他对我如此。”
骊站起身,坐到朔身边:“朔,我以为直到你我死去,我们都不会再说话。会恨我吗?”
朔撇过头去:“我不知道,我向来只想与你说清那件事的缘由。”
骊语气真挚地道:“我知道真相。我只是借机远离你而已。”
苏南寻此时从屋外回来了,他见两人坐在一张兽皮上,也凑了上去。
那时的朔因为骊的额外关照会受到更多的欺凌,例如连夜被掀的屋顶、送来的难以下咽的饭食,都是小孩们不忿朔受到骊特殊照顾的“赠礼”。
在族人们眼中,朔就该永远孤身一人、永远被关在自己的小屋中苟延残喘。
“所以我觉得远离你会让你更安全一些。抱歉。”骊看着朔,“如果没有寻,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我更希望你怪我。”
朔有些鼻酸,他没想到他耿耿于怀多年的事,居然有着这么一个荒谬的真相,他所有的挣扎和徘徊仿佛不做数,他甚至不知道该将那些愤懑的情绪向谁发泄。
思量许久,他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受骊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但若硬说恨,倒也没有。
正因怀着复杂的情绪,朔明明方才被苏南寻折腾得快散架了,此刻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大概是他辗转反侧发出的声响被苏南寻所察觉,苏南寻蹑手蹑脚地走到朔的身旁,在他身边躺下,轻声问:“睡不着吗?”
朔将头埋在苏南寻怀中,大概是怕吵醒已经在安眠的骊,他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哽咽:“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事?”
苏南寻轻轻拍着朔的后背,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朔,无边的心疼裹挟着他,让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苏南寻才找回自己的思绪,他说:“哭出来就好了。”
苏南寻将朔搂得更紧:“我没有办法替你分担,但我希望你从今以后每天都开心。”
苏南寻终于在心中下了决定:“等到冬天过去,我就带你离开。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朔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跟我在一起快乐一天,就忘掉以前不快乐的一天。等我们都老了,回想起年轻时候就都是好日子了。”
朔在苏南寻的胸膛处蹭了蹭,大概是同意的意思。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骊难得没有灭掉柴火,源源不断的热气和爱人的怀抱让朔感觉到安心,他渐渐有了睡意,向苏南寻索要这个晚上的最后一个吻。
接近天亮的时候,瓢泼大雨再次来袭,这次伴随着的还有怒号的狂风,苏南寻被屋外的动静惊扰,短暂地醒了。
但骊比苏南寻更早醒来,他丢下一句在屋中等着就出门了。
苏南寻本想去查看状况,但怀中的温香软玉拖住了他,朔望着骊冲进雨中的背影,心想这样似乎也不错。
骊回来时带回了一个消息——苏南寻和朔居住的小屋在这场暴雨中坍塌了。
*
第二天一早,天已恢复晴朗,狩猎如旧进行。
天蒙蒙亮,骊就出去了,苏南寻因为前一天装病,得以睡到自然醒。
苏南寻醒来后,发现朔已经不在了,他大惊,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远远地,苏南寻就看到朔蹲在倒塌的茅草屋废墟旁不知在刨着什么。
苏南寻脱下风衣披到朔身上,他蹲下身问:“你在找什么?”
朔的双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上面沾满了泥巴,他转过头看苏南寻,害羞地笑了笑。
他甚至舍不得将手从淤泥中□□,唯恐上面的泥巴因为水的流动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让他刨了很久的成果付之东流。
“你等等。”朔答。
苏南寻指了指天上:“这样的太阳不要紧吗?”
朔手没停下,答:“秋天了,没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南寻甚至都觉得困倦了,朔终于从泥堆里挖出一串看不出模样的东西。
朔侧着头朝自己的后背努了努嘴,示意苏南寻拿走外套。
朔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兴奋,他拉起苏南寻就往湖边的方向跑,苏南寻觉得对方眉眼间的郁气都一扫而空,整个人看起来明媚而朗秀。
两人到了湖边,朔这才意识到他顾着自己兴奋,把苏南寻的手弄脏了,立马又局促起来。
苏南寻似有所察,他用沾了泥的手点了点朔的鼻尖,宠溺地笑说:“这是惩罚。”
朔放下心,蹲在湖边开始清洗从土里挖出来的那串东西。
不多时,朔洗净了双手,那串东西也在河水的洗濯下现了原貌,那是一串可以称得上珠圆玉润的白螺项链,在阳光的照射下每一颗都泛着莹莹光泽。
苏南寻知道,在这里,贝壳一类的东西等同于货币,而以朔在部落中的处境,想要集齐这么一串不带杂质的白螺不知道有多难。
朔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问苏南寻:“我帮你戴上好吗?”
苏南寻将脖子往前伸,用无声的肢体语言告诉对方自己的期待。
古朴的贝壳颈链虽然与苏南寻的现代服装并不相衬,但这是苏南寻在这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苏南寻抱起朔,在原地转了一圈,兴奋地道:“我很喜欢,夏天不穿上衣的时候一定更衬我。”
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能得到苏南寻的认可,朔比苏南寻更高兴,他搂住苏南寻的脖子,在苏南寻颊边落下一吻。
第19章 18
苏南寻再一次参加狩猎是在三天后,休息的日子他也没真正停下来,他在部落中又尝试着做了些新鲜的武器,向部落里的人换了些食物,让它们成为冬天的贮藏。
早上并没有什么收获,大概是动物们也要过冬,一路上并未见大型动物出没。
这个早上大家都顾着搜寻猎物,不知不觉间走的路程离部落已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大家都很清楚,越到冬季,猎物就越难以寻找,他们狩猎的区域将越来越靠近丛林腹地。
这对猎人们来说,不仅意味着狩猎难度加大,也意味着危险性越来越大。
过午后,一行人分散作几个小队伍各自狩猎。
苏南寻今天跟盘分在了一起——骊有固定搭档,而盘作为一族的首领,则经常带刚出来狩猎不久的新人。
骊和苏南寻约好了,他们马上就要进入休猎期过冬了,等来年开春,骊的固定搭档就换成苏南寻。
自从捉鼋那日苏南寻和盘不欢而散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苏南寻正盘算着如何打破这尴尬气氛,他身侧的盘忽然出声:“有声音。”
苏南寻低头一看,自己在不经意间不知踩到了什么动物的洞穴,洞穴里似乎是幼崽,发出了“吱吱”的叫声。
盘扭头去看,随即沉声道:“走,找棵树躲一躲。”
对这里的原住民来说,爬树是与生俱来的技能,对盘这样出色的猎手更是如此。
但对苏南寻不同,他过往二十几年间就没成功爬上树过。小时候倒是爬过,可惜爬到一半就跌落到草坪里了。
他在树下为自己鼓了鼓气,而后踩住树瘤,抓住树枝,使劲想往上蹬,却因用力的地方不对又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