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掐住了那个人的脖颈,他目眦欲裂,语气不善:“你看清楚了再说!”
梵摁住骊的手臂,语气有几分讥诮:“骊,你为何如此激动?你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也参与了。”
骊将那个人往地上一掼,沉默地坐到一旁。
“你的族人既然死了,”梵道,“那就你来说吧。”
那个俘虏爬到梵脚边,痛哭流涕道:“我说了可不可以不杀我?”
梵冷笑着说:“如果你不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俘虏整个人贴在了地上,开始了他的讲述:“去年秋天,有一个人来了部落,他带来了技术和工具,我们都很感谢他。但他说他想成为首领,如果我们不愿意,他就要离开。”
在这里,首领几乎是每个男人所梦寐以求的,像骊这样的怪胎极为少数。
“他让我们的生活好了好多,我们舍不得他离开,但他的资历不足以成为首领。”俘虏继续说道,“他知道我们一族对你们都有着恨意,就提出要杀掉你们的首领,瓦解你们的部落,用这样的方式赢得功勋和首领之位。”
梵问:“他叫什么。”
“苏南寻。”俘虏答。
“胡说!”骊气急,抡起拳头就要砸那个俘虏。
梵像拖死狗一般将俘虏拖开,歪头看骊,语气中尽是讥讽:“骊,你若没有参与,为什么要急于有所动作?听他说完也不迟。”
梵转向俘虏:“你继续说。”
俘虏哆哆嗦嗦地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说:“这是他带到我们部落的。”
骊拿过那个稻草人,在鼻子下嗅了嗅,确实是陈旧的稻草味。他仿佛难以置信,又掰开闻了闻,一股子腐味直冲他的鼻腔,让他忍不住皱了眉。
俘虏指着朔:“他来了你们的部落以后,看上了那个人,要把那个人一起带回部落。”
骊冷静了下来,他猜想,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罪魁祸首极有可能是梵。
骊很清楚,苏南寻和盘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了——除非狩猎季,若有人晚上没回来,那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这几乎是人尽皆知却人人避讳的真相,所有人在族人失踪后都会怀着失踪者在远方好好活着的希望。
梵在几年前未能如愿成为首领,这一直是他的心魔。而盘失踪、且大概率回不来的情况下,他成为首领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骊。
骊很快在脑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清楚,梵吃准了他喜欢苏南寻,并且会爱屋及乌地保朔,再利用他情绪激动来说明他就是帮凶。
算盘倒是打得精。
但是他是不可能上梵的当的。
他要让梵把所有伪证的底牌全部亮出来,再一一击破。
思及此,骊站起身,利用身高的压迫感俯视着梵和俘虏:“摆出证据吧。”
俘虏被吓得一哆嗦,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他们首领交代他的说下去。
“你们的首领是被苏南寻带走的,他说过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就让我们偷袭。”俘虏畏畏缩缩的站起身,“可以避开吊桥进来的地方我带你们去。”
越接近俘虏所说的地方,朔的心就提得越高,那个山洞是他的“秘密基地”,里面有许多他的私人物品,包括他所有穿坏了的兽皮裙。
朔知道他完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朔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他被族人吊了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苏南寻很想将他的爱人搂入怀中温声安慰,但他此刻不能,他只能按下所有的情绪,轻声对朔说:“这几天你受苦了,后来呢?”
“后来骊告诉我,那个山洞挖了一条直通部落外的通道,他们朔是我挖的。但那没有几年的时间根本做不到。”朔根本发不出声音,苏南寻只能通过对方的气音判断对方说的是什么。
苏南寻觉得自己快被无边的心疼淹没了,他用力伸了伸脖子,和朔脸贴脸,感受着朔发着高烧的体温:“不要怕,我在这里。不管能不能顺利脱险,我都陪着你。”
朔疲惫地笑了笑,眼睛已经阖上了一半:“我好累,好想睡觉,等我说完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苏南寻在朔的颊边落下一吻:“好。”
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给朔定罪的不是铁证如山,而且假证如山。
纵然知道,骊也无力回天。
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第22章 21
这件事情最大的突破口就是失踪了的盘和苏南寻。
梵虽然迫不及待地想处死朔,但在骊的斡旋下,还是为朔争取了十天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梵心里想的是:以朔的体质,十天是不是能坚持下来都不好说;到时候就算骊找到了什么能让朔不被定罪的证据,只要妫不为朔尽心医治,朔同样难逃一死,这样他也算报仇了。
随着时间流逝,梵和骊都清楚,失踪的两人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但骊不愿意相信他的神明还有部落里数一数二猎手这么轻易地就消失于丛林,他每天都会去密林中搜索,希望能找到他们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骊在两人失踪的第三天找到了那头已经死亡了的野猪,还看到了那群野猪尸体旁边、饿得半死的小猪仔。
骊大概推断出了丛林中发生的事,怕带回猪的尸体梵也推断出来,索性把野猪尸体拖进山洞中,又把小猪也带回山洞中圈养起来。
骊猜想,这里既然没有看见两人的尸体,那两人大概率就还活着,应该是受了伤才无法回去。
这个认知让骊安心了些,他把这个推断告诉了朔,让朔再撑几天,他一定会将苏南寻平安带回。
从此骊每日早出晚归,希望可以找到苏南寻和骊,现在大概也在密林某处寻找着两人。
朔说着,没忍住红了眼眶:“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南寻温声安慰了几句,他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天已擦黑,狩猎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梵今天也去狩猎了吗?”苏南寻问。
朔点点头。
苏南寻放下心,梵去狩猎,那他和朔就不会马上被处决;他相信,以盘和骊在族中的根基,就算梵回来也不会立刻处决他们。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南寻和朔终于等来了狩猎回来的人。
苏南寻依稀听到了队伍中的笑声,看来今天的狩猎很愉快;只是……梵知道自己没死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他看到把守吊桥的人在放下吊桥时似乎跟梵贴耳说了什么,他猜想,说的就是他回来的事。
距离太远,他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梵的表情,但他觉得梵此刻的变脸一定十分精彩。
梵大概是回答了什么,苏南寻看到有人快速向这里奔而来,他和朔面前的篝火被点燃了,看起来马上就要对他们进行一场宣判。
没过多久,梵走到了苏南寻面前,部落中的许多人也得到消息,纷纷来围观这场审判。
梵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他问苏南寻:“首领呢?他和部落里的大家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部落?”
苏南寻环视着四周越来越多的人,朗声说:“盘就在树林中,等着你们接他上来。我是否背叛了部落,把他接上来不就知道了么?”
他看见梵脸上划过显而易见的惊慌,对方大概没有想到,苏南寻和盘都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但此刻族人的围观足以让梵骑虎难下,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身边的人接盘回来。
苏南寻其实很担心,盘本来就重伤,又走了这么长的距离,此刻的身体状况极有可能很糟糕——按照常理推断,盘理应在梵带领狩猎队经过树林的时候吹响哨子,和狩猎的壮丁们一起回来。
不多时,骊和去接盘的人一起回来了,盘被骊抱在怀中,看样子是处于昏迷中。
梵让妫为其医治,苏南寻唯恐对方和梵串通好,将盘治死后来个死无对证,忙制止道:“请让我来。”
骊点点头,他放下盘,打算为苏南寻解绑,梵却伸手一拦:“如果他为了脱罪,故意治死了首领呢?”
苏南寻被绑了大半天,这会也有些火气,他说:“我愿意以生命做赌,如果没能治好盘,我就接受这个被冤枉的罪名。”
梵缩回手,认可了骊的动作。
找草药与治疗过程暂且不表,苏南寻为盘重新敷上药以后,他站起身:“我请求先把朔放下来。”
不等梵反驳,他逼近对方,厉声道:“倘若最终朔无罪,却因此丢了性命,你为他偿命么?”
梵本质不过是只纸老虎,他显然犹豫了。
苏南寻明白,对这种恶人表现得谦恭有理并没有什么用,对方忌惮的是比他更恶的人。
梵最终艰难地点了头。
苏南寻走到绑着朔的木架前,解开了绳子。
他扶着朔,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朔趴在苏南寻肩头,轻声说:“谢谢你。”
苏南寻一言不发地摸着朔的白发,最终将朔打横抱起;他想,煽情的话不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便只郑重地道:“之后的事交给我。”
苏南寻向骊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管在场的人带着朔兀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