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湛更加熟悉的清伶——她虽然确信清伶爱慕自己,但面对清伶充满爱意的眼神,赵湛其实是觉得有一些违和的。反而是不苟言笑、不敢直视自己的清伶,更加让赵湛熟悉并且安心。
赵湛心里十分满意,找个由头奖励了裘信和穆山一些东西。
清伶复又请令,主动要求担起搜查耶勒的任务。赵湛一方面觉得这样的清伶更自然,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该拂了未来皇后的关切,因此同意了。
清伶接过任务之后,第一件事情是去天牢里提审阿缪露。
由于精神状态问题,阿缪露被押解到京城之后,就保持着四肢被束缚住的状态,还用铁链拴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到处乱跑。她甚至不能到达牢房的每一个角落。
狱卒带着清伶到了天牢,清伶挥挥手,让狱卒退下。
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阿缪露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般缩在角落,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人了。
清伶冷漠地觉得是活该,阿缪露竟然视柳宁欢如珍宝,又为何会让柳宁欢受到伤害?
与此同时,清伶也同样唾弃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阿缪露没有任何区别。
清伶说:“耶勒还没有抓到,你有什么线索吗?”
阿缪露嘿嘿一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清伶说:“为了给她报仇。”
牢房里的气氛顿时冷下来了,阿缪露咬牙切齿,一把嘶哑的嗓音仿佛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你配?”
清伶说:“你配吗?”
这话一出,两人双双沉默。说到辜负柳宁欢,她们两个人都要份。可说到为柳宁欢报仇……除了柳宁欢自己,谁还有资格呢?
过了好一会儿,阿缪露终于开口了。“我的布是不是在你们那里?”
清伶说:“嗯。”
阿缪露说:“我知道耶勒的去向。你把布拿来,我就告诉你耶勒往哪里去了。”
清伶捏紧了手掌,这是柳宁欢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她不愿意交出去。可阿缪露这个态度,似乎是拿到遗物之后才肯图露实情。
清伶思考片刻,终究是从胸前拿出碎步,递给阿缪露。
阿缪露接到手里之后,先是迫不及待地闻了闻,然后张开嘴,心满意足地吃了进去。
她捂住脖子,艰难地把布吞进肚子里之后,说:“这样一来,你们就没办法从我身边夺走她了。”
清伶没有说话。
“耶勒准备了一些钱,族里传闻,东瀛岛上有艺冠古今的杀手,他或许往海上去了。”这是阿缪露先前没有说出的情报,也是对追捕耶勒来说十分重要的情报。
如果阿缪露说得没错,那么耶勒应该早就到了东瀛。不知道耶勒有没有成功请到刺客,但赵湛还没有遇到刺杀。
清伶点了点头,等着阿缪露继续说。
谁知阿缪露说完之后,便躺到了地上。她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牢房又暗又矮,让人觉得特别压抑。可柳宁欢留下的最后一块碎布在她肚子里,她就觉得自己已经自由了,像是整个人都漂浮在天上一样。
阿缪露无声地笑了起来,说:“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块宁欢,她会永远跟我在一起。那个马夫说,宁欢身上散发着奇怪的臭味……他说错了,她明明是香的。”
阿缪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在牢房里被锁了这么多天,她唯一的执念就变成了这块布。现在重新得到了这块布,她仿佛就此生无可恋了。
清伶听到阿缪露的呓语,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臭味……尸骨无存……
难道……
第121章 刺杀
清伶开始清查京城内部一切跟东瀛有关的事情, 竟然查出了“此楼”的好几个据点, 这说明“此楼”很早就对赵国有所图谋, 只是不成气候,所以一直没有引起关注。这次是个契机, 但是清伶并不打算现在处理。
同时追查阿尔泰族和东瀛人有关的事情, 让朝中的氛围日渐紧张起来, 一股“风雨欲来”的预感出现在几乎每一个人的心头。
清伶重新以清道夫的身份活跃, 且不论朝中官员的思量,赵湛与清伶的相处则是变得自然了许多——主子与奴才的相处之道, 双方都已经狠熟悉了。
赵湛问清伶:“你搞出这么大阵仗, 可有收获?”
清伶回答:“再有一段时日, 就能知道耶勒藏身何处了。”
赵湛点点头, 说:“这么大的搜索规模, 本身也是一种震慑。绝对不能让他们影响到你的册封仪式。”
清伶没有说话。
赵湛忽然想起什么,突然说:“再过两天, 就到了先帝的忌日。朕得去哀山扫墓, 若耶勒真的联系上东瀛岛的杀手势力,这次恐怕会出手。护卫工作就交给你了。”
清伶“嗯”了一声, 没有说多余的话。
赵湛盯着清伶的眼睛,严肃地说:“清伶, 我是信任你的,你知道吧?”
清伶顿了顿, 再次道:“嗯。”
……
先帝一生碌碌无为,死法却很凄凉, 是以朝中大臣都对先帝抱持着很微妙的心理。
赵湛一个人前去扫墓,没有指定任何人跟随,因此自觉陪同的只有裘信这样跟先帝有过交流的人。
一小支军队严阵以待,从赵湛的步辇出发之时起,便护卫在左右。清伶安排的人手隐匿在四周,是明暗两道护命锁。
赵湛坐在步辇上,问清伶:“清伶,你要上来么?”
清伶已是准皇后,一身戎装侍立在周围,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清伶摇摇头,没有说话。
裘信在一旁补充道:“清伶姑娘担心皇上的安危,真是对皇上一片真心啊。”
赵湛便平视前方,不再同清伶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裘信骑马,走了一会儿便靠近清伶,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前几日裘信和穆山一起去见清伶的时候,清伶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最近清伶的转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裘信却隐隐有些担心,她总觉得,清伶的转变非比寻常,暗示着什么大变动……
清伶看也没有看裘信一眼,说:“裘宰相离我太近了。你刚刚还为我说话,不怕皇上起疑心吗?”
裘信一愣,转头看向赵湛,发现赵湛遥遥地盯着她们,现在还对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裘信心头一紧:莫非皇上到现在还在怀疑清伶?而清伶也知道这一点……她们俩到底是怎样一种扭曲的君臣关系啊。
裘信顿了顿,说:“身正不怕影子斜,皇上虽然深谋远虑,但不会在这种地方小肚鸡肠。”
清伶冷冷地勾起嘴角,说:“呵。”
裘信忍不住说:“清伶,既然你已经振作起来了,那么我和破岳的提议,你要考虑考虑吗?”
清伶说:“如果是关于阿尔泰族人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求我也没有用。”
裘信说:“总得试一……”
清伶旁若无人地继续说话,打断了裘信:“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方法,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情……”
语气很轻,好像清伶在喃喃自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有裘信这么个人一样。
裘信追问:“什么办法?”
清伶却是再也不说话了。
.
一路上有惊无险地到了哀山。
先帝逝世之前,哀山是一座荒芜的无名山,连土匪都不愿意在此处扎寨。先帝逝世之后,赵湛为表哀思,想圈一整座山修祠堂,便是瞧上了这一座,并命名为“哀山”。
哀山被掏空了一半,先帝和前任皇后的尸体就放置在最深处。而哀山外面修得富丽堂皇,用金银珠宝表达赵湛对先帝的怀念与哀悼——这多么可笑。
赵湛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祭拜了天地与亡灵之后,还要走进哀山内部,亲手擦去先帝牌位上的灰尘。
这项工作本该由赵湛一个人进行,无论是大臣还是护卫都不能入内。裘信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对赵湛鞠了一躬,安心留在外面。
赵湛要进去的时候,就转过头看了清伶一眼,说:“清伶,你跟朕一起进去。”
清伶愣了一下,说:“我?”
赵湛说:“你是朕的皇后,自然要带给父皇认识一下。”
清伶顿了顿,低头说:“是。”
通往祠堂的路虽说只是为了赵湛一个人修的,但宽敞明亮,点上油灯之后,前路一览无余。
赵湛和清伶两个人走在走廊上,脚步的回音传得很远,有种辽远又寂寞的感觉。
赵湛问清伶:“再过五天就是册封大典了,老实说,你高兴吗?”
清伶说:“您高兴就好。”
赵湛说:“朕听说,女子出嫁之前都会忧虑悲伤,因而对成亲产生惧怕。你不要担心,等真的成亲了,这种情绪就会消失了。”
清伶没说话,落在赵湛耳朵里,便像是默认。
过了一会儿,赵湛说:“朕是很高兴的。朕还没有过皇后。”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摆放牌位的地方。
赵湛凝视着那牌位,按照规矩她应该先对着牌位磕三个头,但赵湛知道这里供奉的人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因此不大情愿展露自己的尊敬。尤其现在也没有旁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