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欢把小夏放下去,说:“你娘烧好了水,叫你们去洗澡呢,快去吧。”
大春和小夏飞快地跑开,只剩下柳宁欢一个人在院子里,忽然心情有些沉重。
此时新历二年,赵湛登基两年,柳宁欢从京城逃走也有两年了。当时是石憧做的计划,云景协助石憧,借着看病的机会把计划写在药方里,传给了柳宁欢。柳宁欢从胭脂铺里逃跑之后,在难民的掩护下同云景会和,云景便带着柳宁欢跑到深山老林里,过闲云野鹤一样的日子。
柳宁欢最开始不会下田,后来慢慢学会了也不太乐意干农活,云景就依着她,自己来做。云景心怀众生,一年里有一半时间出去游历行医,柳宁欢就写点儿话本,托云景卖给说书人,赚点儿银子,好找当地猎户农夫买点粮食吃。山里草药多,柳宁欢按照进价找孩童们收购草药,再托云景带出山去倒卖,也是一笔收入。
云景教了她一些常见病症的诊断及治疗技巧,柳宁欢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守护山里的十几户人家安康,大抵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要不是大春和小夏演这么一出戏,她都快忘记,她也曾是风暴中心的平真公主了。
她在外面站了很久,闻大姐拿了件披风从屋里出来,递给她说:“晚上风大,小心风寒。”
或许是受到的惊惧太大,柳宁欢从京城逃出来之后就落下个病根,总是觉得冷。山里的十几户居民都知道她这个毛病,闻大哥还无偿送给她好些皮毛,让她保暖。
柳宁欢说:“谢谢。闻大哥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么?”
闻大姐说:“前几天他打死了一只老虎,老虎皮花纹鲜艳,水润光泽,而且还是一整块。闻郎嫌弃镇上的富商小气,说是要卖到县城里去。他说五天回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算一算,明天该回来了。”
柳宁欢说:“那可以卖很多钱吧。”
闻大姐笑着说:“干脆你明天也别走了,等闻郎回来,我给你们做骨头汤。”
柳宁欢说:“哇,谢谢闻大姐!”
可对面的山头上乌云压顶,看着是山雨欲来的势头。柳宁欢摇了摇头,随闻大姐一块儿进屋去了。“衣服都收了吧?”
当晚,柳宁欢和大春小夏睡一张床,半夜突然惊醒,膝盖缝里凉飕飕的。
柳宁欢坐了起来,满头是汗,盯着漆黑而虚无的空气发呆。小夏也揉着眼睛坐起来,奶声奶气地说:“宁仙人,你饿了吗?”
柳宁欢哭笑不得,说:“没饿,我做了个噩梦。”
小夏说:“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柳宁欢说:“你娘说明日,说不定等你睡醒就能看见爹爹了。”
小夏又问:“云仙人呢?”
柳宁欢吃醋地捏了捏小夏的鼻子,说:“你光喜欢她,我还陪你踢毽子了呢。等她一回来,我就来你家找你,好不好?”
小夏满足地抱住柳宁欢,说:“宁仙人,我也喜欢你。”之后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柳宁欢也躺下,半梦半醒地熬过了后半夜,果真一醒来就看见了闻大哥。
柳宁欢正打算去洗漱,笑着对闻大哥说:“闻大哥回来啦,昨天半夜里,小夏还抱着我说想你呢。”
闻大哥表情有些奇怪,对柳宁欢说:“云仙人这次出门,穿得可是男装?”
男装方便,有时候云景要去偏僻的地方,出门也会带两套男装。柳宁欢问:“她的确带了男装出门,青色的长衫,怎么了?”
闻大哥一拍大腿,焦急道:“哎呀!那就是了!如果我没有看错,云仙人恐怕是被知府的人给抓啦!”
柳宁欢神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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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宁欢托闻大哥带自己去了知府,路上闻大哥对她说明了详情。
闻大哥打死那只老虎,又给剥了完整的皮,为了卖个好价钱,专门去了州里。卖完老虎皮正要返航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云景。云景正在给路上晕倒的老人治病,老人家属非说云景把人治坏了,要云景赔钱,还是闻大哥给解的围。
闻大哥和云景在附近小摊上喝了一碗豆花,吃了一碗阳春面。面吃到一半,官府的人到了,毕恭毕敬地请云景去给人治病。云景淡然地吃完了面,问能不能先回家一趟,那群官兵就暴露了真面目,说是一刻也等不得。
云景被人抓着胳膊站起来,临走之前云景对闻大哥说了一句话:“不要告诉宁仙人。”
闻大哥颇为愧疚地说:“云仙人让我不要告诉你,可那阵势太让人害怕了,我没能忍住,我怕云仙人有麻烦……”
柳宁欢摇摇头,说:“闻大哥,她有了麻烦,你告诉我是对的。”
闻大哥借了一头驴和一辆板车,就这样拉着柳宁欢到了州里。
知府大门口的士兵站得笔直又端正,闻大哥说:“他们从没有这么规矩过,看样子是上头来了人检察。”
柳宁欢说:“官府一直无人出入,看样子,云景不在这里。”
闻大哥说:“我们去知府大人的家里看看?”
知府大人住在州里最繁华的街上,但此刻门口站了一排穿着厚重铠甲的人,刚踏入这条街就能感受到一阵肃杀之气,人们都不乐意往这边逛了。
柳宁欢找了个不远处的茶馆,一边吃饭一边观察,自言自语道:“仓皇进出者众,院子里还隐约飘来药草的味道,看来云景真是被押进去当医生了。”
闻大哥说:“可知府大人之前也曾请云仙人看过病,那时并没有这么大的阵仗啊!”
柳宁欢说:“那就是有更重要的人生病了,特地过来求医的。”
闻大哥说:“会是谁呢?”
柳宁欢却沉默不语。
柳宁欢一直在茶馆里坐到打烊,然后问:“闻大哥,这里最大的药铺在哪里?我想跟他们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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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柳宁欢走进了州里最大的药材铺。
不愧是最大的药材铺,伙计都有些趾高气昂的,问柳宁欢:“你有什么事啊?”
柳宁欢说:“我是附近山里的农户,挖了些药材,想问问能卖多少钱。”
伙计爱答不理的,说:“拿来看看。”
柳宁欢从兜里掏出一块人参,放在柜台上,问:“这个……值不值钱啊?我看它都长出人的面孔来了,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成精了。结果村里人说这是人参,可以卖钱,所以我就来问问,这能卖几个钱?”
伙计一看到品相这么好的人参,表情都变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秤杆,绕过柜台,走到柳宁欢面前。
伙计看了两眼,确定这是真的人参,之后说:“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去请掌柜的来。”
掌柜的很快出现,看了一眼人参,流露出不屑的表情,说:“就这玩意儿,能卖几个钱?你从哪个村来的?也不知道卖的钱够不够路费哦。”
柳宁欢自然知道这人参的真实价值,却很配合地说:“我从溪乡过来的,那、那怎么办啊……能卖多少钱啊老板?”
掌柜的摸了摸胡子,说了个数字,就比来回路费高一点点。
伙计说:“啊?可是掌柜的……”
掌柜的看了伙计一眼,伙计便不敢讲话了。
柳宁欢犹豫了一阵子,说:“伙计不是说,这个他做不了主吗?要是真的只能卖这么多,他为什么做不了主?”
掌柜的:“他是掌柜我是掌柜?你到底卖不卖?不卖算了,我正忙着呢。”作势要走。
柳宁欢拽着掌柜的袖子,卑微道:“卖、卖。不卖我没有钱回去了呀。”
掌柜的给柳宁欢银钱的时候,说:“看你可怜,多给你一串铜钱吧。”
柳宁欢感激道:“掌柜的真是个好人!下次我再挖到了东西,还来你这儿卖!你们这儿什么药材值钱?能告诉我吗?我下回、下回就带些贵重药材来卖。”
掌柜的从柳宁欢这儿占了便宜,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想着如果还能做成今天这样的生意就再好不过了。掌柜的想了想,对柳宁欢报了几个药材名字,又问柳宁欢记住了没有,认不认识药材。
柳宁欢连连点头,心里却琢磨着:掌柜的报出来的这几味药材,都非常昂贵,产量少,又有价格相对低廉的替代品,必定不是给寻常人家用的,会是给知府大人家中的那位“贵客”使用的吗?
而这几味药材的药效都比较统一,排毒,固本,性温……更有几味是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经常会用到的药物。
这么说来,这名贵客中了毒,寒毒。目前可能已经到了晚期,属于救无可救、只能拿药物吊着的那种状态。
柳宁欢出了药铺,闻大哥问:“怎么样了?”
柳宁欢说:“打听了点消息,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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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景坐在书桌前,提着袖子写药方。
清伶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说:“云大夫,圣上的命掌握在你手里,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云景顿了顿,说:“当年教你医理,却忘了教你医德。这是我的过错。”
清伶说:“圣上身体出问题之后,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联系越仙人,但苦于无门。云大夫与越仙人师徒一场,应该有办法联系越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