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欢没动静。
赵湛说:“皇妹,你不想看看宝藏是什么吗?”皇妹两个字念得咬牙切齿,不知是因为什么。
柳宁欢这才上前,发现竟然是一道圣旨。圣旨很新,像是刚写下没多久。用词很绕,柳宁欢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懂这是一道立太子的圣旨。
这道圣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里头要立的太子竟然是赵宁欢。
这下子就连柳宁欢都哈哈大笑起来,说:“造化弄人……”
赵湛说:“看墨迹,就是近几个月。看来皇妹的那一番举动,是有用处的。”
柳宁欢则回:“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这个时候找到这道圣旨,是真的没有用了。
赵湛捏着圣旨出了密室,手背青筋毕现。柳宁欢跟在赵湛身后,不发一言。
接着跟出来的是清伶,赵湛偏头,对清伶嘱咐道:“清理干净些。”
清伶答:“是。”然后转身走入密室。
身后惨叫连连,柳宁欢跟在赵湛身后,一步一步走出密室,看到灿烂又炙热的阳光,抬手遮住了眼。
她依旧觉得冷。
……
几日后,代帝赵湛下令朝会重开,重点强调重开的第一日朝会,如无意外必须到场。
朝臣们敏锐地察觉到,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上朝路上,有好几个人围着裘信问:“御史大夫,您可知道,今日这般隆重,是为何事?”
裘信笑眯眯地说:“我不曾知晓。我已经不受宠啦,现在湛皇帝身边的红人是那一位,你们不妨去问问她啊。”
顺着裘信眼神的方向,几名大臣看见了一个清冷的美人,连连摇头道:“那还是算了,我们等湛皇帝亲自宣布吧。”
裘信摇出一把扇子,说:“堂堂朝中重臣,怎么还怕一个没有官职的。罢了,我替你们去问问。”
几名大臣看着裘信朝清伶走去,心中皆道:官职都是虚的,再高的品阶,又怎么比得过总理处的红人呢?
裘信几步追上清伶,问:“今天是为了什么,清伶姑娘一定知道吧。”
清伶冷冷地扫了裘信一眼,说:“马上就要上朝了,现在打听这个有意义么。”
裘信摸了摸鼻子,说:“我怎么觉得,清伶姑娘今天心情不太好?”
清伶哼了一声,再也没有看裘信一眼。
宫门距离金銮殿不远,所有大臣站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以后,皆是低眉顺眼,拱手行李。
裘信敏锐地意识到,今天礼部下了很多功夫,细节处都是以最高规格来布置的。她不动声色地猜测着今天是要宣布什么。
冗长的礼仪之后,赵湛出现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柳宁欢也出现了。
赵湛站在群臣之首的位置,柳宁欢则停在高高的台阶上。
柳宁欢站在龙椅旁边,高声说:“今天令众臣聚于此处,是因为我找到了父皇生前所写的立嫡圣旨。”
众皆哗然。
柳宁欢不管不顾,抖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
“……九皇子赵湛,天意所属,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柳宁欢面无表情地念完,此时金銮殿上再无别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平真公主念先帝遗诏,传位九皇子?!
这可真是一件大事。
赵湛率先跪拜:“儿臣领旨!”
大臣们反应过来,也都哗啦啦地跪了一片。
裘信悄悄抬头,看见龙椅旁边,柳宁欢拿着圣旨,表情却像死过一遭似的空洞。
赵湛拾级而上,从柳宁欢手中接过圣旨。除了她们俩和清伶以外,无人知道柳宁欢假传圣旨。
这圣旨里头的名字,写的还是赵宁欢。赵湛甚至懒得重新伪造一封。
.
因先帝已薨,故而接到立嫡圣旨的赵湛直接称帝。
又因此时战乱频发,特殊时期一切从简,赵湛换了身黄袍,连寝宫都未搬,就这么登基了。
柳宁欢倒是被迫搬家,她被搬到了后宫,一切用度皆以嫔妃为准。
柳宁欢指出的藏宝点,竟然藏着一道立她自己为太子的圣旨,其心可诛。谁知道那藏宝点是不是真的?赵湛说,柳宁欢还得留着以备万一,既然以后还是有可能生孩子的,那不如就以妃嫔之礼对待。
柳宁欢却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侮辱自己而已。让她在群臣面前假传圣旨,再把那假圣旨交给赵湛,也是侮辱。
因为柳宁欢如今住在后宫,所以就连裘信也没有资格再进来探望。赵湛忙着登基和战争,也没心思跟柳宁欢玩游戏了。
只有清伶,不知从哪里抽来的时间,竟然数次出入柳宁欢寝宫,还给她带阳翠楼的糕点。
柳宁欢吃了一口,说:“大厨换人了吧。”
清伶说:“石家破落,石憧不知所踪,石家所有的产业均已变卖,被不同的商家接手。阳翠楼之前的大厨老家在边关,他担心家中亲人,急急忙忙赶回去,留也留不住。”
柳宁欢说:“留人家做什么,家人团聚才是大好的喜事。”
“你终日闷闷不乐,是因为见不到家人吗?”清伶停顿片刻,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如果你想见小贞……”
柳宁欢决然地打断她:“比起我,小贞更相信你,对不对?这么久没见,小贞现在是不是在为你做事?”
清伶未答,算是默认。
柳宁欢就笑了一下,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
清伶脱口而出:“我可以做你的亲人。”
柳宁欢这才正眼看她。清伶惊觉自己失言,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说:“如果你想要一个亲人,我可以……认你为义母。”
柳宁欢噗嗤笑出声,说:“若我们日后再次好上,岂不是有违伦理纲常?”
清伶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柳宁欢这是在承认她们之前好过,并且暗示以后还有可能吗?清伶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柳宁欢面目含笑,眉眼之间似乎就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柳宁欢见清伶呆了,又笑了一下,伸手点了点清伶的额头,说:“你这是什么表情?”
清伶趁机抓住柳宁欢的手,痴痴地说:“我不做你女儿了,我也不做你亲人了。如果你愿意,我……”
清伶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宁欢打断了。
柳宁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清伶:“我是不是脸色苍白,特别难看?”
清伶说:“没有的事。你好看,这世上你最好看。”
柳宁欢又说:“你是说平真公主的皮囊最好看?那你怎么看柳班主?”
清伶微微顿了一下。柳宁欢的这个问题,莫名让她的心口有些痛,甚至……比见魅还痛。
当柳宁欢还是柳班主的时候,清伶未曾认真看过她一眼,更别提爱。清伶甚至还害得柳宁欢遭受了那么多痛不欲生的刑罚。
柳宁欢变成平真公主后,清伶用尽全力讨好她,同她睡了几觉。
清伶忍不住反思:莫非自己对于柳宁欢的异样情愫,是基于平真公主的好皮囊,又或者是基于床笫之欢?自己是如何爱上面前这个人的?
柳宁欢弯了弯嘴角,把手从清伶掌心里抽/出来,然后说:“我想念春邻园旁边的胭脂铺了,你带我去买胭脂。”
柳宁欢语气平淡,眉眼干净。偏偏这种无悲无喜的模样,却让清伶心脏猛地跳动,如同鼓擂。
在柳宁欢淡淡的神色里,清伶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她是爱柳宁欢的,不是爱皮囊,而是爱柳宁欢这个人。哪怕柳宁欢变成白骨,她依然爱她。
清伶痴迷地望着柳宁欢,说:“好。”
清伶叫宫女送上一套衣服,柳宁欢换上之后,清伶带着她去了胭脂铺。
胭脂铺掌柜的没变,只是伙计不见了,货物也少了许多。
掌柜的还记得她们,立刻上前来说:“两位姑娘,好久不见。”
清伶心情颇佳,同掌柜的搭话:“好久不久,幸好这店铺没有毁于阿尔泰人之手。”
掌柜的说:“仓库被毁啦,目前仅存这么几款胭脂,比不得从前了。两位姑娘今天想要什么?”
清伶看向柳宁欢,柳宁欢说:“照旧。”
清伶便说了两种颜色。柳宁欢有些微的吃惊,没想到清伶竟然记得住色号。但这种惊讶的情绪如微风掠过湖面,很快便再度平静下来。
掌柜的翻箱倒柜,找出可怜巴巴的半盒胭脂,摆到柳宁欢面前,说:“姑娘想要的两种颜色,我这里只剩下一种了,就这一种都只剩一半。不知姑娘……”
清伶看向柳宁欢,柳宁欢不说话。
清伶便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您再尽尽力,看能不能找到另一种颜色?半盒也可,我们不在乎价钱,只想要两盒胭脂罢了。”
掌柜的犹豫片刻,咬咬牙说:“好,我再给你找找。”
掌柜的继续翻箱倒柜,清伶便坐在一旁等候。
柳宁欢倒不甘寂寞,这里摸摸那里转转,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清伶觉得,柳宁欢对胭脂有兴趣是好事,便笑吟吟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