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欢说:“我去吧。”
云景还没答话,就听见门外传来清伶的声音:“如果闻大哥闻大姐不介意,那就我去吧。小春,我今天跟你睡好不好?”
小春说:“好~”
清伶这才看向柳宁欢,低低道:“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你住惯了这间屋子,再住别处恐怕会失眠,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失眠。”
清伶说了这番话,闻大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呆呆地“啊”了一声。
又说了一会儿话,清伶就跟着一家四口回闻家去了。
柳宁欢倚在门框上,出神地盯着闻家的方向。云景见到之后叹了一口气,说:“我给你煮一碗安神的汤。”
清伶到了闻家,非常勤快地帮闻大姐做饭。
闻大姐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清伶说话讨喜,做事伶俐,再加上大春和小夏都喜欢她,不多时就跟闻大姐打成了一片,甚至有成为好闺蜜的趋势。
闻大姐做好了饼,等着饼熟的时候,就悄悄对清伶打探:“你长得真漂亮啊……你以前跟宁仙人认识吗?”
清伶甚至已经学会了这一片的方言,腔调自然地说:“你们都叫她宁仙人的呀?”
闻大姐说:“那可不,宁仙人会看病,会写字,还能背四书五经,可聪明啦!我们这儿的人,都巴不得孩子跟着她多学点东西,就算考不上秀才,去城里当账房先生也好呀。”
清伶笑了一下,说:“对,她是挺聪明的。让大春和小夏多跟她在一起,准没错。我看她也挺喜欢大春和小夏的。”
闻大姐炫耀道:“那是,就数我家孩子跟宁仙人走得近了。宁仙人还夸过大春,说他下五子棋很有天赋呢!”
清伶笑着说:“大春这么聪明呀!哎,宁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跟云仙人是什么关系啊?”
闻大姐说:“大概得有两三年了吧?是云仙人把她带回来的,她们关系很好,云仙人外出的时候,全靠宁仙人给咱们治病。”
清伶说:“云仙人经常外出?她们不住在一起么?”
闻大姐说:“住在一起啊!两个小房间,个个都干净,听说云仙人还发明了一种药水,让蚊虫不敢靠近,真是太好了……”
闻大姐没什么心机,清伶一问,便把一切都竹筒倒豆地回答了。清伶漫不经心地应着,唇边的微笑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她听出来了,云景是单相思,柳宁欢不喜欢云景。
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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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伶在闻家住了下来。
虽是借宿,却没有白住。清伶将随身值钱物品送给闻大姐,闻大姐不愿意接受,清伶好说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叫闻大姐收下了。
从那天起,清伶和闻大姐的关系又近了些。
她融入得非常快,才四五天不到,就已经跟本地住户打成一片,仿佛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一般。
清伶离开京城的权力中心,遁入这深山老林,靠的是“学医”这一个借口。
无论赵湛是出于什么理由同意的,清伶的的确确是正经学医的架势。她整天泡在云景的药炉子旁边,不是看医书就是闻草药,有时候还煎两服药亲自尝一尝。
她表现得十分坦荡正派,几乎很少跟柳宁欢有私人层面的交流。
柳宁欢总疑心清伶是为了自己而来,为此辗转反侧、提心吊胆了许久。见清伶没有动作,以为对方是在酝酿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阴谋。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有一天清伶给她送上了一碗安神助眠的汤,说:“这是我自己煎的,我改了两味药,不知道效果如何。你喝完之后,能不能告诉我,是我的药好,还是云大夫的药好?”
清伶同柳宁欢对视,前者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一双钩子,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柳宁欢忍不住问她:“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清伶清清淡淡地望着她,说:“我是为了圣上来学医的,自然是要呆到……找到解毒之法之时。”
她语气平白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好像从不说假话似的。
柳宁欢听到之后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脸红了。她恼羞成怒地离开,却被清伶叫住了。
“宁欢。”
柳宁欢转过身,于不远处回望。
清伶说:“你还喜欢我么?”
柳宁欢一听见这个问题,脸色立马黑了。她加快脚步离开,跑出门去找大春和小夏玩耍去了。
清伶唇边又浮现出那种若有似无的隐约笑意,看起来很有魅力。
云景不知何时出现在清伶身后,语气沉沉道:“你若真是为了她而来,你就别逗她。你想吊着她,她看得出来。”
“那不一定,”清伶转过身,那股笑意被收了起来,就又变成了谦卑的学生:“何况我说了,我是为了圣上的余毒而来。在找到解毒之法之前,我不会离开。”
云景探究地看着她,想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可清伶早已今非昔比,又怎么会被一个一心沉迷医术的医生给看透?
无果,云景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就来说说医术。”
云景拿过来两张药方,说:“这是医书里流传下来的药方,这是你改动之后的药方。”
清伶说:“怎么了,有何不妥?”
云景说:“你仅仅改动了一味药材,但这张药方的作用,就千差万别了。这是治寒毒的方子,所以要用性温性烈的药材。白蔹和竹沥都可用于治疗寒毒,且白蔹比竹沥见效更快,副作用更小。所以你更改了这一味药材,把竹沥换成了白蔹。”
“这个思路是没有问题的,但你别忘了,这张药方里头还有一味药材——广白。白蔹和广白两者皆性温,但混合在一起却性寒。或许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才会这样改。但药材与药材之间的反应变化千奇百怪,若是改动药材,需得注意注意再注意,否则有可能酿成大祸。”云景说:“这不怪你,这种组合比较少见,你不知情,或是一时疏忽,都情有可原。只是上手给人治病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说到药理,云景就完全没有了先前那股针锋相对的势头。她本就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探寻医理才是她的本能。
清伶恭恭敬敬行了个师礼,说:“谢云大夫指教。”
云景看见面前场景,却突然皱了皱眉。
——清伶上手给人治病的时候……
她是说为了赵湛才来学医的,那她会给谁治病?是不是只有赵湛?
广白、竹沥、白蔹都是治疗寒毒的药材,广白和竹沥可以共存,广白和白蔹相遇却会起反作用……
清伶提议把苍术换成了白术……
自己上次开的药方里,有没有会跟白术起反应的药材?师父改完苍术之后又改了好几味药材,又究竟改的哪几味?
不不不,清伶提议把苍术改成白术之后,师父并没有提出异议,说明那张药方里没有这样的玄机。可之前的药方呢?之前赵湛喝过许多调养药,据清伶所说里头都加了白术。调养药方里……有没有会跟白术起类似反应的药材?
云景的思绪一下子漫无边际地发散开,她什么都不能确定,背后却湿透了,连脸色也变得苍白。
清伶问她:“云大夫,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忽然变得这么难看?”
云景性格直率,当即便问道:“圣上的调养药,是谁开的?”
清伶微微停顿片刻,似乎意识到云景知道了。她说:“自然是越仙人两年前开的那一张药方。不过圣上这两年身体状况有所变化,太医院联系不到越仙人,便自作主张改了几味药材。”
云景追问:“我师父临走时开的药方,有调理、压制寒毒的作用,按照道理来说,两年内几乎不可能复发。太医院改了什么药?不,不对……圣上寒毒被引出来一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云景此刻算得上失态了,毕竟涉及到赵湛的安危,稍有不慎可能造成百万民众的灾难。
然而清伶始终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她甚至还理了理衣衫,随后嘴角带着微渺的、高深莫测的微笑,说:“云大夫,这种话说不得。要是在京城,你恐怕已经被押入大牢了。”
云景额前有冷汗滑落。
清伶又说:“我一心忠君,又中了见魅,绝不可能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太医院能者众,我就算权势滔天,也不敢越矩指挥他们。云大夫一番奇思妙想,竟是比宁欢更像个写故事的。可您方才那话若是被别人听到,会害我们二人失去性命。所幸我清楚,云大夫一向心直口快,并没有别的意思。若是一直在山野之中也就罢了,若云大夫日后有幸入宫,可千万,谨言慎行。”
清伶神情寻常又淡定,没有半分阴毒之感。
云景想:莫非真的是我胡思乱想?否则清伶也太……太胆大包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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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未央宫内灯火通明,赵湛坐在书桌前处理奏章。
两年前阿缪露来赵国国都闹过一次之后,赵国和阿尔泰的关系就彻底破裂了。阿尔泰人认为:我们的神女莫名其妙死在了赵国皇宫,必须要讨个说法!赵国人民则认为:我们的皇帝皇后都被你们杀了,你们还践踏我们京城,这是国家和民族的奇耻大辱,必须把仇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