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说:“嗯,圣上这是积年沉疴,我也只能先以药物拖延着。要斩草除根,还得看我师父。”
清伶沉默了一会儿,说:“说到越仙人,我有一事不解。当年圣上在恒若宫发病,越仙人曾带一名小童前往医治。侍卫说那名小童曾为公主诊断风寒,也曾给为公主写过一张药方。那名小童……是云大夫你吗?”
云景写完药方,将药方交到清伶手里。后又抬眸与清伶对视,问:“清伶姑娘,你在怀疑什么呢?”
云景目光澄澈,是圣人才会有的那种坦然与纯粹。普通人看到这个眼神,便会自惭形秽,不敢继续怀疑、亵渎圣人,但清伶更加往前迈了一步,与云景针锋相对。
清伶说:“云大夫,你有没有参与到放跑公主的计划中去?”
云景说:“世人都说平真公主死了,为了这事我还哭过好几回。”
沉默。
无声。
对视。
交锋。
最后是一名仆从打破了僵局,那仆从叫云景:“云大夫,您要的药材已经到了,我现在带您去后厨?”
云景后退一步,整理衣衫,说:“有劳。”
清伶站在原处,看着云景的背影。等云景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她又低头,无声地看云景写的药方。
云景一路到了后厨,看见从药铺抓来的药动也没动,就那么原封不动地放在灶台上。云景解开包装,看到了一个人样的人参。
五官清晰可辨,竟然带着笑意。
云景顿了一下,仆从连忙解释:“药铺说,越是像人的人参,药效越好。这是新收到的货,连忙就给我们送来了。”
云景“嗯”了一声,说:“这其实是以讹传讹,往后你们若是需要用参,切莫花这些冤枉钱。”
仆从说:“我们哪有机会用人参啊,要是得了只有人参才能治的病,干脆回家等死算了。”
云景装作漫不经心问:“这人参是哪家药铺里卖的?”
.
云景熬完一碗汤药,派人给赵湛送去了。
有太监问云景:“圣上还有多久能醒过来?”
这问题已经问过千遍万遍了,但云景还是不厌其烦,说:“圣上这是常年劳累,诱发了体内的旧毒。这毒若是蛰伏在体内,或许能拖个十年八年。可一旦诱发,便来势汹汹。前几日,我只能用药暂时把毒性压制,是前期的疗养和铺垫。这一碗下去,才是真正的医毒。情况如何,云某心里也没底,一切因人而异,故而还要看圣上本人情况。”
太监也听不懂云景说的,焦急道:“哎呀,您这不是跟没说一样么。”
云景只是笑笑,并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赵湛用过药之后,云景对太监说:“有几味药材的药效,依存放时间不同而变化。但其中差别太小,连药铺掌柜也不一定能够分辨,所以我必须亲自去挑选。”
太监说:“这……”
云景说:“我就在城里最大的何记药铺里挑选,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去那里找我便可,我速速赶回来。”
太监便说:“街上行人众多,奴家派几个侍卫保护您。”
云景知道这是怕自己跑了,于是淡淡道:“嗯。”
在护卫的陪同下,云景离开了知府大人的住宅,到了何记药铺。
掌柜的一见这阵仗,便知道是知府大人家中的那名大夫,连忙说:“大夫,您需要点什么药材?本店应有尽有,一定满足需求。”
云景说:“今日你的店铺里提供了一颗长得很像人的野山参,这种品相的人参,还有没有?”
伙计说:“那颗野山参是一个山野农妇卖给小店的,一买下来,掌柜的就立刻派人送过去了。您是大夫,也知道这种程度的野山参可遇不可求,如果下次再收到了,一定立刻送过去,您看可以吗?”
云景说:“你们是从何处收购的?还能找到那个山野农妇吗?”
伙计说:“她卖了人参,好像就回溪乡去了。不过她说有了药材还会过来卖的,您可以派人去溪乡找,也可以在府中等候。如果她再次出现在我们店,我们立刻派人去通知您,你看这样行么?”
溪乡……云景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她们住的山头可不在溪乡,柳宁欢竟然还在细节处防了一手。
“不必了。”云景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药材铺。
可没想到,迎面走进来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云景与那个女人对视一眼,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伙计在后头说:“哎,太巧了,刚说到这呢,人就出现了!大夫,这个就是卖人参的农妇。农妇,你再次来到这里,是又挖到好人参了吗?”伙计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卖,就直接卖给这位大夫吧!我们掌柜的……唉!”
柳宁欢冲云景狡黠地笑了笑,这可不是巧合,她在药铺对面的客栈住了一晚,就是看到云景,才刻意出现的。
那颗野山参是云景挖到的,她果然认得出。
云景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什么,说:“你为什么来这里?是闻大哥告诉你的吗?我明明叫他不要说的。”
柳宁欢说:“越是秘密,越守不住。这个道理,或许你明白得太晚了。”
云景流露出懊恼的神色,说:“你快走,这边我能搞定。你在家里等我,到时候我给你带一串糖葫芦。”
柳宁欢说:“你在给赵湛治病,是不是?”
云景咬住嘴唇,不做声。
柳宁欢又说:“她怎么了,她快死了吗?”
云景依旧用手推她,催她快走。
柳宁欢说:“当初你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出来的时候,我可没催你走。”
云景便不说话了。
伙计惊讶道:“你们认识啊……”
柳宁欢和云景停顿了一会儿,云景说:“赵湛年幼的时候中了寒毒,你知道这回事情吗?最近不知被什么东西诱发了寒毒,目前情况很危险,还在昏迷中。我给她开了几副药,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柳宁欢说:“那要是好不了……”
赵湛中寒毒的事情,柳宁欢当然知道,这是她写的。在原本的故事里,这寒毒是靠着清伶和云景共同钻研合作才能破解的。清伶为了求医,对云景死缠烂打,最终用真心和毅力打动了云景,云景也在这个过程中爱上了清伶。
换句话说,云景一个人是治不好赵湛的。如果赵湛醒不过来,云景还能回家吗?
况且,原文里并没有赵湛昏迷这一出,这又是怎么回事?
话刚刚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兵队列阵。
柳宁欢惊疑不定地回头,看见清伶。阳光从背后照耀过来,倒显得她面目全非。
清伶站在门槛上,柳宁欢注意到这与众不同的走位,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笑。
清伶说:“好久不见。”
柳宁欢面无表情地说:“有两年了。”
清伶说:“我找你找得好苦。”
柳宁欢说:“你们不是说我死了么?我倒情愿我死了。”
“你这么说,云大夫会伤心的。”清伶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一扬手,说:“把人带走。”
柳宁欢重新落回到清伶手里,只觉得荒谬。兜兜转转,原来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
这一次,清伶把柳宁欢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还差人送上好多糕点与小吃。柳宁欢一口也没动,清伶以为自己喜欢这些,就抓着不放了是么?可人是会变的,人也是会记痛的。
清伶与柳宁欢相对而坐,她的目光贪婪地划过柳宁欢脸上每一寸肌肤,然后说:“你胖了。”
柳宁欢说:“我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比在京城开心多了,自然胖了。”
想要的生活……清伶听见这几个字,心里钝钝地痛。但她很快露出一个笑容,说:“我给你买了院子,我以为,你想要的生活里有我。”
柳宁欢说:“你和赵湛不出现,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清伶想说不可能,但在说出口之前顿了顿,觉得事已至此,没必要跟柳宁欢争口舌之快。
清伶从衣襟里掏出两盒胭脂,说:“你要的胭脂,我后来买到了。是我给你涂上,还是你自己涂上?”
柳宁欢没说话,清伶就自顾自地蹭了一小片胭脂在指尖,然后走到柳宁欢身边,认认真真地给她抹上了。
两种颜色涂抹均匀之后,清伶又说:“我还记得,这是你最开始为我调的颜色。”
清伶按着柳宁欢的脑袋,重重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太重了,重得不像是温存,而像是战争。
柳宁欢躲也没躲过,被清伶成功蹭了一嘴的口红。
柳宁欢气喘吁吁又怒气冲冲地看着清伶,用眼神控诉。清伶反倒冲着她妩媚一笑,问:“我好看吗?”
柳宁欢:……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敲门声。太监捏着尖细的嗓子说:“清伶大人!圣上、圣上醒啦!”
清伶浑身一顿,后又对柳宁欢宽慰地笑了笑,说:“在这里等我。”
柳宁欢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安慰。
赵湛醒了,清伶和云景一同被叫到房间里。
有太监对赵湛解释:“……圣上突然晕倒,清伶大人迅速决定带您来成安求医。我们花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云大夫。云大夫这几日悉心诊断,终于使您病情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