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伶一向清贵，很少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欢喜神情。若是叫以前的柳宁欢瞧见，肯定会喜不自禁。
可现在柳宁欢始终背对着清伶，什么也没有看见。
掌柜的找了很久，一无所获，最后灰头土脸地对清伶说：“我再去里屋找找？”
清伶点点头，说：“好。”
掌柜的又说：“客人如果等得着急，不如一同进来找寻。如果中途看中了别的颜色，也是很不错的。”
清伶低声说：“不会再中意别的颜色了。”
掌柜的没听清，说：“啊？”
清伶说：“我进去，跟你一块儿找吧。”
清伶往里屋走了两步，余光突然发觉不对。她猛地回头，看见柳宁欢往门外跑去。
掌柜的大喊：“诶——我的胭脂！”
清伶神色一变，拔腿去追。结果刚跑到门口，就见得众多衣衫褴褛的难民堵在门口。
难民们面黄肌瘦，眼神木然，表情黯淡无光。可他们站得很紧，一个挨一个，显然就是为了堵门口。
清伶吼道：“让开！”
难民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但无一人后退。有一道声音小声说：“我们喝了粥，我们要帮恩人。”
清伶这才知道，柳宁欢开仓布粥，竟然真的收服了一些人的心。
清伶说：“你们阻拦朝廷办案，按律当斩！”
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有那么几个人看了看远方。难民们好像是确定了什么，片刻之后便作鸟兽散了。
胭脂铺门前恢复了空阔，清伶四处张望，却再也寻不见柳宁欢的身影。
原来一个人汇入人潮之后，就真的消失了。
第94章 重逢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住着两位仙人, 仙人们会写字会看病, 因此邻近村里的村民但凡生病, 都喜欢找仙人看病。
仙人不收钱, 无论什么病, 保管药到病除，事后送上自家烙的两个大饼就行。
除此之外, 仙人还收山里的野草。一两野草换两钱银子，孩童们玩耍时也可以为家里挣点钱，对于山野人家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笔收入了。
两名仙人的其中一位喜欢云游四方, 终年有一半时间不在家, 另一位仙人则惫懒得多，不管什么时候去, 她总是在的。
不仅在，还懒洋洋地晒太阳。有时候孩子们找她卖野草, 钱货两讫之后, 她还拉着孩子们踢毽子、跳房子、下五子棋——噢五子棋是这位仙人自行发明的一种玩法, 简单又好玩，玩多了还显得聪明，父母们都很希望仙人能多教自己孩子下几盘五子棋。
仙人却说：“哪里是玩多了才聪明, 分明是聪明的孩子容易赢，所以玩得多。”
父母们可不听这些，不管怎么说, 自家孩子在仙人那里玩，总比在河边、悬崖边上玩，要让人安心。
大春和小夏是一对兄妹，他俩这几日一直在田间捡野草，攒多了才来找仙人。大春背着小夏，走到仙人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仙人大门敞开着，仙人并不在家。
“宁仙人！”小夏奶声奶气地喊着，“我们来卖草啦！”
“诶我在这儿——”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子后面传来，大春和小夏拎着各自的篮子，绕到屋子后边去看。
屋后边是菜园子，两个仙人自己种粮食，自给自足。但宁仙人有点点……懒，轮到她干活的时候，她就哭着喊着说腰疼，云仙人就让她到屋里歇着。
可云仙人有一半时间不在家，宁仙人就跟小孩儿下棋，赢了就指挥小孩帮自己干活。
这不，宁仙人虽然人在菜园子里，但实际上只是坐在田埂上，望着茄子发呆。
小夏说：“宁仙人，你在干什么呀？”
柳宁欢裤脚挽到小腿处，光着脚丫子踩在泥地里，转头看小夏，说：“我在种菜。茄子这么大，应该能吃了吧。”
小夏说：“这还是绿色的，吃不得！你没有别的东西吃了吗？”
柳宁欢望着菜园子，叹了口气。这菜园子里所有的菜，都被她摘得光秃秃的，除了根茎以外见不到一个果实，硕果仅存的茄子也被小夏认证为不能吃……柳宁欢很是惆怅。
大春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没有云仙人，你得怎么活呀。罢了罢了，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娘想听你讲故事了。”
柳宁欢眼睛一亮，说：“那就谢谢你娘了！你们今天过来，是来卖草的吗？那来吧，我现在就给你们称重。”
柳宁欢站起来，脚在干燥的土地上随便蹭了蹭，蹭掉稀泥之后便穿上草鞋，走进了茅草屋。
小小的茅草屋有一个大厅，大厅有一面墙全是药柜，一个一个小盒子排列整齐，散发出草药的腥苦气息。还有一面墙全是书柜，上头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书。
大厅往里走，是两个小房间，一个房间里放着炉子，一个房间里放着书桌。
大春把他和妹妹的竹篮递给柳宁欢，让柳宁欢称重。柳宁欢仔细称量时，小夏跑到了她的房间，看见书桌上写到一半的纸张，问柳宁欢：“宁仙人，你在写书吗？”
“闲来无事，随便写写。你识字吗？”柳宁欢称完，对大春说：“我上次说过了，要晒干的草药。你们再这样耍赖，下次我可不收了啊。”
大春吐了吐舌头。但附近所有的小孩都知道，宁仙人很大方，不会计较这些。话说得凶狠，也只是说说而已，下次还会继续收的。
柳宁欢按照掺了水的分量，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大春，大春好奇问：“宁仙人，你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我知道云仙人会到城里给人治病赚钱，是云仙人给你的吗？”
柳宁欢敲了敲大春的脑袋，生气道：“我也不是全靠你云仙人养着的呀！我写的故事卖给城里说书的，能卖很多钱的，你知不知道呀！”
大春和小夏不懂什么是说书，也不知道很多钱的概念是什么，“哦”了一声，就拉着柳宁欢去自己家蹭饭。
他们的娘亲早已做好了饭，见到柳宁欢便笑了笑，说：“还好我今天特意蒸了红薯饭。”
柳宁欢笑着说：“闻大姐，你对我可真好！”
柳宁欢喜甜，可大春一家人不偏爱甜食，这红薯饭是专为柳宁欢蒸的。从大春和小夏说要上山卖草药那时起，闻大姐就知道他们会把柳宁欢拖回来了。
闻大姐说：“吃吧吃吧，宁仙人，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那张生和崔莺莺，最后在一起了没有？”
柳宁欢笑着眨了眨眼，说：“你猜？”
闻大姐嗔怒道：“宁仙人真是太坏了！”
柳宁欢不置可否，不剧透是说故事的基本素养。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闻大哥是个猎人，每每打到皮毛上好的猎物，便会下山进城里去卖。今天吃饭时没看见他，想必是又打到好猎物了。
吃完晚饭，闻大姐留柳宁欢纳凉。她们坐在树下吃花生米，柳宁欢一边剥壳，一边把西厢记讲全了。
听到最后，闻大姐泪流满面，说：“还好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不然我今晚非得哭死！”
柳宁欢笑着安慰闻大姐，说：“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再大的困难也无法分开他们。老天爷也钟爱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
后来闻大姐和柳宁欢又聊了一会儿天。天色已黑，闻大姐邀请柳宁欢留下来住宿，说是夜里雾气大，走回去不安全，她家只剩女人和孩子，也无力护送她回家。
柳宁欢笑着问闻大姐：“你是不是还想听下一个故事？今晚我给你起个头儿？”
闻大姐便爽朗地笑了。
大春和小夏还在院子里头玩耍，闻大姐在烧水，柳宁欢去捉他们回来洗澡。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大春说：“皇妹，我此生只爱你一个人！所有高官都可以替我作证！为了你，我连天下都不想要！”
“皇兄，可我不能喜欢你！我们有违伦……”小夏卡了一下，说：“伦理纲常，我必须从屋顶上跳下去！”
小夏从桌子上跳到地上，随后顺势趴在地上，说：“啊！我死了！”
大春抱着小夏说：“皇妹！”
小夏一滚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催促大春说：“两年了，两年了。”
大春换了个姿势，学耄耋老者走路的姿势，用来表现虚弱和疲惫：“皇妹死后，我得了相思病。看，我都这么老了！”
柳宁欢：……
大春和小夏显然是听说了什么宫中秘闻，所以才在闲暇时过家家玩。而这蓝本很明显是赵湛和柳宁欢。
坊间传闻越来越不靠谱了，怎么连这种东西也出来了？闲的无聊，就喜欢这种狗屁倒灶的东西。
柳宁欢一把搂住小夏，把她悬空抱了起来。小夏哇哇乱动，喊着：“宁仙人，快把我放下去！”
柳宁欢亲了小夏一口，说：“你们从哪里学来的这个？”
大春说：“爹爹带我们去城里的时候，城里的小孩都在这么演。”
柳宁欢：……
柳宁欢说：“你们是兄妹，不可以这么演，不然爹娘要生气的，听到了吗？”
大春、小夏：“听到了！”
小夏：“那不是兄妹的人，可以这么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