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把傅陵赶走的,毕竟现在尚未回暖,真去跪个把时辰定要着凉。没想到傅陵死性不改,竟真的按照他的吩咐跪去了门外。
太子跪在凛冽寒风中,这场面不太好看,下人们轮流劝他们两个,却谁也没劝动,最后还通通被陆子溶赶了出去。
于是陆子溶清静了,有几天都没出门,也没听见外头的消息。他独自在屋里琢磨田州的事,他并非不关心田州,只是如今没有在朝中的权力,对待贪官和乱民,他的确没什么好办法。
然而听了李愿所言,他便生出想法来。事件的源头魏文是凉州人,而李愿他们和凉州有联系,或许能有一番动作。
但李愿虽招认了不少,却为傅阶做事好几年,要想变其心志没那么容易。
还是要找傅阶。可找他,就必须通过傅陵。
陆子溶还是很抗拒与此人见面,哪怕是公事。
尽管傅陵坦白了伤害他的缘由,可那些伤害就是真切地发生了,多理解一分,他也不会改变态度。
正想着这些,忽有下人来报:“陆公子,太子殿下在门口……昏过去了。”
“哦。”陆子溶头也不抬。
“您、您不问问吗?不过去看一眼?”
陆子溶终于瞥他一眼,“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看什么?没事就下去吧。”
那仆从瘪着嘴要走,刚一转身却被叫住:“等等,大夫可说了何时能醒?”
“没、没说……”
于是陆子溶起身,“我去看看。”
陆子溶原本想在上巳节会见傅阶,按照前世的经验,傅阶会担任主祭,来到东宫。这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相见。
但上巳节没多少日子了,倘若傅陵睡上个十天半个月,这个计划就只能作罢。
田州之事尚未解决,谁也说不好何时会出乱子,耽搁不得。
所以陆子溶走进傅陵的卧室,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何时醒来?”
那大夫连忙摆出一副悲痛的样子,“这……委实不好说。殿下跪得太久,膝上着凉,凉意渗入骨髓,遍及全身……或许明天就醒了,也可能是几天,几个月,几年,也可能再醒不过来……难说。”
陆子溶看看榻上的人,他身着素净的衣衫,身子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可面色却没有很难看。陆子溶上前拿起他的手腕,在脉搏处探了探,他对医术只是略懂,却也分辨得出这并非明显异常的脉象。
他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既然不一定醒得过来,那我便不等了。”说着就往外走。
“陆公子等等!”大夫跑到前头拦住他,“那个,我……我刚才看错了!殿**质好,这点寒意算不得什么,应当没几日便醒来了!”
陆子溶总算站住脚步,又问:“他醒来后当如何?”
“醒来后需要人照顾……”
“如实回话。”
大夫额头冒汗,自己的意图被对方发现,他不敢再胡编,只好回答:“醒来后只是气血虚弱,须慢慢调养,倒也不碍着什么。”
陆子溶收回目光中的锋利,淡淡地点头,“那便等他醒来,差人知会我一声。”
“哎。自然是第一个告知您的。”
待陆子溶离开,榻上的傅陵慢慢睁开眼,将所有人赶出屋子,抚着腕上残留的温度,渐渐笑开。
他的陆先生,果然是在乎他的。
在寒风里跪了三天,他是真的昏倒了,但他年轻体质好,睡上几个时辰便醒了。
不过他还是想将此事告知陆子溶,另嘱咐大夫将他说得严重些。没想到陆子溶不信,还凶巴巴的,最后又走掉不肯留下陪他。
但这不过是陆子溶的矜持罢了。倘若此人真的不肯原谅他,真的心里没有他,又如何会专程来看他,如何会叮嘱等自己醒来告诉他?
傅陵满心甜蜜,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唇角弯弯。他将锦被抱在怀里,软软的触感好似抱了个人;又将唇瓣贴在缎子上,冰凉的触感如同那人的嘴唇。
他慢慢上移,稍稍用力,在「陆子溶」那绝世无双的鼻梁眼角上,落下一个个温柔深情的吻。
他久久沉醉于旖旎温存。
作者有话说:
小陆:呵呵。
因为上夹子,下次更新时间10月8日晚23点,补偿3章,攻的重生马甲到时候会掉;
之后稳定日更直到完结,漫漫追夫路刚开始,一步步来=W=
第33章
三月三, 又是一次上巳节。
如同前世一样,今年主祭的仍是济王傅阶。不同的是,他在此之前并未收到东宫里任何消息, 所以也没有前世那过来杀人的计划。
他在清溪旁主持祭祀, 事毕,则回到东宫侧院稍加休整。待一切安排妥当, 他便想尽快回六部衙门里去。
他初接手诸多事务, 根本忙不过来,麻烦一件接着一件,弄得他焦头烂额, 难免不解原先太子是如何游刃有余的。
他出门的路线经由东宫内院, 不料竟那么巧,在路上遇见了「散步」的傅陵。
他对自己这位弟弟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连礼都不行,只点个头便走。傅陵却开口叫住他:“二哥今日辛苦。既然来到东宫, 我当尽一份心意。”
“不必……”
“现下也不是用膳的时候, 老郑,在东轩里摆些茶点, 孤要同济王叙叙情谊。”
傅阶没有坚持拒绝, 随他去了那间敞亮的轩阁, 却不知是何人所为,硬在通透之地加了道屏风。
当真煞风景。傅阶鄙夷地想。
二人入座后, 傅陵只管和他闲聊, 随口关心他的身体。傅阶便道:“近来公务繁忙, 若非亲力亲为, 从不知道三弟以前竟劳心至此啊。”
傅陵就知道, 叫来此人定然会被他挑衅。但傅陵经了这些事, 早就不再意气用事,他状似随意道:“可不嘛,连东宫里也不太平。近来我抓了个奸细,是东宫的门客,名叫李愿。此人偷看东宫机要,问他受谁之命,他竟说是济王,你说可不可笑?”
傅陵粲然一笑,“二哥,此人你根本不认得吧?”
傅阶闻言面色一僵,尴尬地扯扯嘴角,“我、我怎么会认得?李愿……不曾听闻。”
“我就说嘛,定是此人在败坏济王的名声。”傅陵话音轻快,“二哥你说,这样的人该如何处置?我想着肆意杀人也不好……”
“杀、必须要杀!”傅阶蓦地抬高话音,“背叛之徒、传谣小人,如何能留他在世?!”
傅陵不紧不慢地啜着茶,“不过此人言语句句指向二哥,没碍着我,倒是于二哥你颇为不利。不如这样,我将此人交由二哥处置,你要杀他要留他我都不管,如何?”
傅阶连连摆手,“我留他做什么?三弟直接杀了就是。”
傅陵了然,眉眼间都是笑意,意味深长道:“我明白了,那此人就按二哥说的处置。”
接着,他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来给对方反悔,然而傅阶并未停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与他闲聊,言语间尽是对太子失去监国之权的讽刺。
傅陵假装听不懂,随口应和着,期间多次提起李愿的事,对方的态度都不曾改变。
一炷香时间之后,傅陵打断了对方的沾沾自喜,吩咐人将他送出东宫。
而他自己则往椅子上一靠,看向屏风,懒懒道:“李愿,你主子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从屏风后走出面带惊讶和愤怒的李愿,他冲到傅陵面前跪下,哭道:“殿下饶命!”
“谁说要杀你了,孤是诓他的。”傅陵撇撇嘴,“陆先生说留你性命,孤自然听从。”
李愿很是识相,叩首道:“属下已经看清,济王并非良主,殿下留我性命,属下自当为您效力!”
听到这话,傅陵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跟我回园子里,去见陆先生吧。”
陆子溶不愿去东宫,见到李愿已是下午。李愿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将所闻重复一遍,叹道:“那济王居然满口都是杀我……太子殿下都劝他留我性命,他仍是不肯……我这些年辛劳,终究是错付……”
这办法是陆子溶想出来的,看这样子傅陵还润色过。陆子溶也曾是济王的手下,了解他的为人。
只这李愿说话喜欢握着人的手,让陆子溶觉得别扭。他听见对方一句「无论您问什么,属下都知无不言」,便问:“在凉州时,你为何要拿了吃食专程看望我?你我那时并不相熟。”
李愿明显是一愣,随即慢慢低下头,嗫嚅道:“我的确对陆先生有过非分之想……抱歉,现在不敢了。我知道,陆先生看不上我。”
陆子溶听后颇为满意,前世那个对他用强的无赖,这一世经他稍用计策,便如此诚恳地承认和道歉。
直到他听了后一句:“况且……属下也不敢同太子殿下争抢……”
“你说什么?”陆子溶眉心一跳。
“或许您是无意的,但看殿下那个样子,属下也大约明白他的心思……我自知没那个福分……”
“是太子教你这么说的?”
“不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如此明显,陆先生自己觉察不到么?”
陆子溶一愣,随后垂目思索。傅陵将他留在这里,是因为馋他身子,这原本只是一个猜测。可如今,既然傅陵表现得人尽皆知,那他也不必若无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