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蹄声近了,就见七名举着火把的戎装士兵,对营地守卫大喊道,“放行!”
一个身材矮小的军官走到营门口,扯着嗓子问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瀛洲可还好?”
那几名士兵并不答话,只举着令箭,说道,“放行,我等有紧急公文要送往京城。”
矮小军官眉头紧锁,嘴张张合合,似有话要问,可又一脸惧怕的模样。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让守卫放行,可等那几名士兵骑着马轰隆隆地穿过营地后,新兵们突然大声囔囔起来。
有人大喊着,“瀛洲城破,燕军南下,马上就要到冀州了……”
“不是冀州,都已经到天雄了……”
“不是……燕军已经打到德清了……”
营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新征的兵丁十分惧怕慌张,无头苍蝇似的跑着,大喊着,“快跑啊!燕军打过来了……”
营地的军官扯着嗓子大喊,可也无济于事,制止不了这些人向渡口跑去。
而那些离渡口近的,已有许多跳入河中,企图游向对岸。
眼看事态就要控制不住了,慕长生对众虎虏军士喊道,“蔡彪,跟我来!张顺,去拿锣!王德,找火把……”
慕长生边发号施令,边扯过一旗杆,纵马朝人群逃窜的地方奔去。
马到底快过人腿,没一会儿就在渡口前将人群拦住。
张顺先是一阵猛敲锣,慕长生又大喊道,“莫要慌乱,燕军离这里远着呢!”
可惊恐万分的新兵此时哪听得见劝?仍往渡口冲去。
见劝阻无果,慕长生跳下马,将旗杆一横,挡着冲过来的人群,又大喊一声,往前一推。
竟以一己之力,将汹涌而来的新兵推得一时之间无法前进。
见状,蔡彪与其他的虎虏军士如法炮制,或用旗杆,或用栅栏,将渡口层层挡住。
张顺又一阵猛敲锣,大喊道,“莫慌,军都虞侯慕大人在此……”
王德等人举着明亮的火把,照着慕长生。
慕长生上马,举起旗杆,大喊道,“燕军离这里至少八百里,何来打过来了一说?”
见他们个个训练有素,这领头的又是这般威严冷静,新兵们也渐渐冷静下来。
这可是军都虞侯大人啊!
这人大的官,说的话……应该不假吧?
但仍有几人不信,问道,“可为何有人说燕军离我们不过十里?”
慕长生驭驶着马,上前几步,用旗杆指着那几个人,问道,“何人说的?”
这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问我,我问你。
问来问去,才有人指着一矮小的男人说道,“是队头说的。”
一见那人竟是先前在营门口打探军情的军官,慕长生纵马上前,用旗杆指着他,问道,“可是你说的?”
男人面如死灰,哆嗦着嘴,重复着说道,“顺安军败了,瀛州军也败了,燕军就要打来了……”
慕长生剑眉一皱,眼神一暗,胳膊一摆,那旗杆的顶端瞬间刺穿了这人的脖子。
胳膊又一抬,旗杆插着那队头,竟这样举了起来。
慕长生大喊道,“此人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其心可诛!就地正法!”
众新兵顿时被这一幕吓愣住了,再无人敢往渡口冲了。
萧轼看着一手勒着马缰绳,一手举着旗杆,腰背挺直,气势凌然的慕长生。
目光顿时痴了。
真帅!
安抚住岸上的众新兵,慕长生又指挥人捞那些惊慌失措跳入水中的新兵。
这渡口几百米宽,河水翻滚,又是夜间,落入水中的人,若是不搭救,只有死路一条。
萧轼将宝儿往吴了怀里一塞,跑去渡口,跳下一艘皮筏子(革船),将那些呼救的人一个个捞上来。
离得远的,他还会跳入水中相救。
吴了见状,又将宝儿塞到慕长生怀里,跳入船中帮萧轼。
连黑子也跳出背篓,跟上了船,嘴咬着落水之人的袖子,往船上拖。
慕长生一手夹着宝儿,一手指挥人将那些获救的新兵拉到木船上,再拉到岸上。
可像萧轼吴了这种会水又大胆的人到底太少,那些落水的新兵终究还是淹死不少。
慕长生阴沉着脸,让人拿名册对数。
这时他才知道,这些新兵大部分是要充入虎虏军的。
就因为那队头胡言乱语,八百人只剩七百人了。
气得他恨不得将那队头鞭尸。
不过,如今不是泄愤之时。
既然这些新兵都是要充入虎虏军的,慕长生便将他们聚集起来,清点名册,又留下张顺几人带队。
而他和其余人等仍要赶往冀州。
萧轼去帐篷里换了干净衣衫,接回宝儿,又从包袱里拿出饼子,一个个分发给大家。
吴了挤到他身旁,夸赞道,“没想到,你水性竟也这般好?”
萧轼看了眼正与蔡彪说话的慕长生,客气又疏远地说道,“你也不赖。”
吴了确实不赖,热心又讲义气。
见黑子在一旁猛抖着身体,抖去一身的水,萧轼递了几个饼过去,塞进狗嘴,夸赞道,“黑子最厉害!”
吴了则嘚瑟地说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狗?自然是随主人,都英勇无畏……”
得了夸奖,黑子高兴地“呜呜”叫着。
慕长生吩咐完话,一转身,就见吴了那水匪,色眯眯地缠着萧轼,顿时黑了脸。
扯着萧轼藏到身后,先瞪了眼吴了,以示警告,又转头低声问萧轼,“刚刚可有累着?”
萧轼轻笑一声,“不累!”
就是心里有些难受,眼见着那些落水之人沉入水中,被翻滚的河水卷走而无能为力。
慕长生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又轻言安慰道,“往后这种事见多了就习惯了。”
萧轼轻叹一口气,又点了点头。
他就算没有亲自参加过战争,也知道战争有多残酷。
尤其是冷兵器时代,一场战争,死伤个几千上万人稀疏平常。
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那场面,可比刚刚落水之人呼救要残酷,也比当日遇上水匪时要血腥。
虎虏军不就是如此吗?
二万五变三百……
他们俩人低声细语,张顺等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慕大人虽然人送外号“慕如玉”,却是个冷面阎王,何时这般和煦过?
大概知道些内情的蔡彪清了清嗓子,说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出发!”
看什么看?有何好惊讶的?
你们这些粗人,可知这萧公子干净时是何模样?
那可是真正的君子美如玉,慕大人喜欢……也是人之常情!
众人回过神来,不敢再看慕长生,将饼子直往嘴里塞,又纷纷上马。
一行人举着火把,快马加鞭朝冀州方向而去。
马累了,就到驿站换马,人乏了,随便躺一下。
终于在第三日早上到达冀州。
萧轼抬头看向低矮破败的城门,心里颇为失望。
从渡口一路走来,满目荒夷。
官道上泥泞不堪,农田被北上聚集的军队和拖家带口逃命的百姓践踏成平地。
沿途经过的小城小镇也是破破烂烂,萧萧瑟瑟,更有许多地方,已是人去村空。
燕军还未打来,就已经如此人心惶惶,难怪大康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见他脸色凝重,慕长生低声劝慰道,“自古以来打仗便是如此,无须忧心。”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一年轻男人地迎了上来,抱着拳,悲喜交加地说道,“大人,你终于来了?将军正等着呢!”
第九十一章 我是天生的
要去见蒋将军,慕长生只得将萧轼和宝儿托付给王德,嘱咐道,“保护好他们!”
上战场竟带着家眷,这可是有违军规的。
好在一路上,萧轼宝儿并未拖后腿,在渡口时,萧轼更是勇救落水新兵,虎虏军士也是有目共睹,并且十分佩服。
王德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小的定拿命护着萧公子和小公子!”
吴了也在一旁帮腔道,“慕大人,还有我呢!放心!”
慕长生朝这俩人点了点头,又侧头看向萧轼,看着他憔悴的脸,心疼不已。
那么美好的人,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却随他日夜兼行、千里奔袭,遭受颠簸之苦……
还有宝儿……
脸瘦得如去岁他回青城时的干扁模样了。
慕长生摸着宝儿的头,嘱咐道,“乖,要听话!”
萧轼翻了个白眼。
这世上还有比宝儿更乖的孩子吗?
这几日都是在马上度过的,不吵不闹,比许多大人表现得还要好。
慕长生再不放心,可在那年轻人不断地催促下,也只得将宝儿递给萧轼,然后狠心走了。
萧轼目送他离开,等再也看不见了,才侧头问王德,“刚刚那个年轻人是谁?”
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眼神中都是傲气,不像是普通的军官。
王德轻叹一口气,“他是蒋将军的幼子蒋文。”
一听那人是蒋将军之子,吴了脸色顿时一沉,眼中都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