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落水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肥头大耳的,相貌颇为富态,衣着打扮虽不十分奢华,但也精致,不像是乡下农夫。
萧轼才给他按了几下胸腹,这人便张嘴吐水,醒了过来。
见得救了,这男人对萧轼自然是感谢连连,可又见萧轼梳着发髻,穿着裙子,又吓得不轻,忙撑着胳膊退得老远,对萧轼拱手说道,“你快回去,莫要和人说起这事,让你家男人去县城城南东桥找曹记酒楼,必有重谢。”
说完又连滚带爬地跑了。
萧轼忍不住笑出声,这是救了个有钱的主?
还是个正人君子?
这件事,萧轼并未放在心上,他并不是个施恩图报之人。
再说,下水救人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等晚上躺在床上,想着户籍和引路文书的事,他才又想起那男人说要重谢之事。
萧氏没处落户籍,那就不落好了,他花钱办个男人的户籍和引路文书,岂不是更好?
可办这些……不仅需要银子,更需要路子吧?
看那男人的穿着,不是掌柜就是老板。
而酒楼向来是鱼龙混杂的地方,那男人说不定知道办理假户籍引路文书的路子呢?
他正琢磨着这事,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然后是慕长生低沉的声音,“是我!”
来得正好!萧轼立马下了床,开了门,正要和慕长生说今日这事。
却见这人光着膀子走了进来,湿淋淋的裤子紧贴在身上,显得那里异常雄伟。
萧轼心里顿时不爽了,到嘴的话也忘了。
不就是比常人大一些吗?至于夜夜都要显摆显摆?
慕长生换上干净的里衣,一转身,见萧轼脸色不好,便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萧轼翻了个白眼。
他心中的不爽自然不能和慕长生说,只压低嗓子,小声地将他今日下水救人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道,“你明日去趟县城,看他有何重谢?”
可慕长生,似乎对他下水救人的事颇有些不满,板着脸训道,“往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暴露身份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太危险了。”
萧轼很不服气,以他的水性,怎可能危险?
不过,容易暴露身份倒是真的。
慕长生又说道,“救人不图回报,你别想着那重谢了。”
萧轼不高兴了,黑着脸,反驳道,“是他自己要谢我,又不是我索要的。况且,我往后去北方,不要路资的吗?”
慕夫人倒不吝啬,慕长生父亲下葬的事,也不管有钱没钱,样样都得按高规格来。
也不知那五十两银子够不够用?
一听这话,慕长生眼神一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路资……我会想办法的。”
萧轼心情这才变好,又感叹一声。
慕长生为人还不错嘛!
他不是萧氏而是个男人的事,竟也不追究。
不仅放他走,还给他路资……
倒是个大度的男人!
不过,一想到引路文书的事,他又发起了愁,“户籍的事怎么办?没有户籍,就办不了引路文书,要不……你去那酒楼找那人,问他有没有什么路子?”
他觉得他这话问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不知为何,慕长生突然脸一沉,咬牙说道,“户籍的事,我也会想办法,不许你去找别人!”
见慕长生是这个态度,萧轼也生气了。
说什么路资和引路文书会帮他想办法,可慕长生能有什么办法?
慕父迁坟的银子还是他当掉打火机得来的呢!
慕长生……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
萧轼越想越气,便故意说道,“路资和引路文书只怕要一百两银子呢!”
可慕长生摇头说道,“路资用不了这么多,二十两足够。至于引路文书……”
这人目光突然变得深沉,“不管多少银子,我都会给你筹,若是一年不成,那就十年,十年不成,那就……”
“打住!”萧轼气得心头一梗,又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你这是要我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还十年?
一年他都等不了了。
又见这人往他床上躺去,萧轼更气了,“风水师不是走了吗?回你自己的屋睡去!”
可慕长生躺着不动,“那屋被风水师睡臭了,我就睡你这屋!”
说完,对着油灯就是一吹。
屋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萧轼在黑暗中气呼呼地站了好一会儿。
想将慕长生扔出去,可也知打不过人家。
只得摸黑往床边走去,等上了床,往里爬的时候,又被这人的腿硌了一下,差点没倒在这人的身上。
黑灯瞎火的,这人倒是反应迅速,竟及时又准确无误地扶住了他。
可萧轼还是很气,又见这人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屁股,就更气了。
一把推开慕长生,气呼呼地躺到最里面,气到半夜都睡不着。
既然慕长生不愿意去县城要谢金,那他自己去好了。
转天,等慕长生出门忙墓地的事,慕夫人尚未起床时,萧轼连忙去了西屋,拿了慕长生的户籍纸和那件蓝色长衫,换成男装,又戴上斗笠,抱上宝儿,拎着昨日捞的那桶鱼,从慕家后山溜出了村,往县城方向走去。
第四十四章 进城
宝儿仰着小脑袋,一直盯着萧轼看,似乎对他变了副模样很是诧异。
犹豫了许久,小孩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羊”。
“嗯!”萧轼亲了下他的小脸,笑道,“莫害怕,是娘!”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宝儿这才放下心来,腼腆地笑了笑,又紧紧地搂着萧轼的脖子,将小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萧轼只觉心口一暖,也紧紧地搂着小孩。
被人依恋的感觉真好!
可他这份舒心感没保持多久便荡然无存了。
他累得……走不动了。
抱着宝儿吧?
一手桶一手小孩,对身体刚恢复的他,还是有些费力的。
可不抱宝儿,这小孩,走得慢吞吞地,真真急死人。
幸好没过多久就遇上了一辆去往县城的牛车。
萧轼给了车主两条大鱼充作车资,一路淋着小雨,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终于在巳时末赶到了县城。
入了城,又一路问到昨日那男人说的城南东桥。
他知道自己这样身无分文、拿着他人的户籍纸、冒冒失失跑到县城找人要谢金,很是不妥。
可他也是被逼无奈。
一来,人穷志短,没银子,怎么去北方?
二来,他还指望那男人给他指条办假户籍引路文书的路子呢!
可等他找到曹记酒楼,见到那半旧的两层木楼,顿时失望不已。
这酒楼也太过冷清了吧!
门可罗雀都算往好里说了,已是饭点了,可店里竟然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以至于小二见了他,眼里都闪着绿光,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大堂里拖,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这位公子,您要吃点甚?”
萧轼脸一红,心虚地抽出袖子,讪讪地说道,“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人的。”
小二先是一脸的失望,可打量了萧轼几眼后,又笑道,“公子,今日酒楼有特价菜,红烧鱼才五个铜板一份,您要不一边吃饭,一边说说您要找何人?”
这位公子一看就不俗,不仅长相俊美,气质出尘,穿着也不差,不像没银子的人。
萧轼心更虚了,他连五个铜板都没有。
正要厚着脸皮直接打听昨日那人,就听楼梯发出“咚咚”作响声,从楼上下来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人。
一见这男人,萧轼顿时一喜。
这人正是昨日他救的那落水之人。
见到萧轼,这灰衣男也如那小二一般,眼睛一亮,满脸笑容地招呼道,“这位公子请楼上坐。”
萧轼忙走到他身旁,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我是昨日救你那妇人的……男人。”
这灰衣男先是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又黑了脸,正要嘲讽他翩翩公子一个却要冒充农妇之夫骗他谢金,可又突然看到了站着门口守着木桶的宝儿。
这才信了他的话。
“这位公子……”灰衣男拱了拱手,笑道,“昨日不幸落水,幸得贵夫人相救,不甚感谢。来来来……”
说完拉着萧轼就要上楼。
“请稍等。”萧轼忙退回门口,一把抱起宝儿,一手拎着木桶,然后才跟着那灰衣男人上了楼。
灰衣男十分热情,又是倒茶又是上点心,互报家门后,又下楼让厨房上菜。
萧轼目送他下楼,稍稍放了心。
原来真是老板。
可他一回头,就见宝儿盯着那盘点心直咽口水。
可这小孩,眼睛都快长在那点心上了,却乖乖坐着一动不敢动。
萧轼心口一酸,忙拿了几块放到他手中,说道,“吃吧!”
宝儿这才敢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吃着。
没一会儿,那老板又回来了,拿着个布包,放到桌子上,坐下后,又叹了一口气,脸色颇为沉重,说道,“昨日途径亮马桥,不料那桥被水淹了,我图近,不愿绕路,淌水涉险过桥,一脚踩空,落入水中,幸得贵夫人相救,否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