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韵嗯了一声。
顾仲元走到门外,脚步停顿了一下,听见屋里祖母严厉说:“清韵病弱时常晕倒,昨天撞伤全因身边丫头伺候不周,这黛眉,拉出去发卖了吧!”
“不行!”顾清韵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拉着柯蓝的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哀求道:“昨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说,祖母说我摔倒,我便是摔倒了,可黛眉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人,求祖母饶她,昨天的事,我跟黛眉走的早,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柯蓝也跪在一边,忙说:“对,二夫人前脚走,我们后脚就走了,路上小姐昏倒受伤,我们就回来了。”
太夫人板着脸,这些话她是一概不信的,什么保证都是假的,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顾仲元眼睛瞬间瞪大了,什么叫,“太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难道祖母说的都是假的?!
太夫人板着脸,余光从柯蓝脸上扫过,说:“既然如此,让小姐受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出去打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打下去,怎么能活?
顾清韵垂着头,手指狠狠掐在手心里,压抑了半天,低声说:“她是我的人,怎么处罚管教,还是我来吧。”
第四十二章 肃毅伯爵府
肃毅伯爵府的当家主母虽然是郡主, 可郡主强势脾气暴烈,顾康弘又想留个孝名,这府里实际当家的还是太夫人。
虽然说柯蓝是顾清韵的丫鬟, 身契也在顾清韵手里,但太夫人说要罚, 谁也大不过太夫人去。
太夫人一听顾清韵这话, 就皱起了眉,不满道:“怎么?为了个丫头,跟我顶撞起来了?”
柯蓝赶紧悄悄拉顾清韵的衣角,让她低头, 五十板子, 只要她中间不被打死,应该就没事。
233猜到了她的想法, 提醒道:“虽然我的药管用,但也只能治活人, 不能复活死人。”
顾清韵衣角被柯蓝拽了一下, 她知道黛眉的意思, 劝她别在这关键时候暴露,忍了几年了, 眼看就要成功了,现在暴露就是功亏一篑了。
顾清韵紧咬了咬牙, 低头平静说道:“黛眉是我的人, 她的身契在我手里, 要打要罚, 还是我自己做主的好。”
太夫人紧皱着眉头,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低头仔细看着顾清韵,气的点头冷笑道:“好好好,我真是看错了你……”
顾清韵打断了她的话,抬头看着太夫人,问:“昨天,郡主说她害死了我娘,祖母您知道吗?”
太夫人眼神闪躲了一下之后,深深的看着顾清韵,手指紧紧抓在方嬷嬷手臂上,冷声道:“怎么?混说的话你当真了?现在拿这个要冲我发威了?敢质问我了?”
顾清韵倔强抬头,脑后伤口褶皱,血迹晕染出来,她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短短笑了一声,说:“不敢,我不敢,已经过去七年了,我都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子了,可黛眉是她唯一留给我的,祖母,她犯的错,我来承担,这五十板子,打我吧。”
顾清韵掩面叩首。
柯蓝忙摇头,拉着顾清韵说:“不不不,不行,打我就好,五十板子我受的住,没事的,小姐你别说胡话了。”
太夫人眯着眼睛,似是第一天才认得这个孙女一样,打量她半天,眼神落在她脑后的棉布上,不做声了。
顾清韵死也要保这个丫鬟,简直出乎意料,如果是以前,或是之后的任何一个时间段,让顾清韵死没有一点问题,这几年来,她几乎没有带顾清韵出门过,宁氏那边也几乎没有跟顾清韵联系过,顾清韵死,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怀疑,毕竟她本来外面名声就多病体弱。
可现在不行,家里刚出了事,再出一个,只怕就瞒不住了。
顾仲元在外面听见声音,已经走到门口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又转身回来,走到门口,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拦着不让他进去,顾仲元心里更是烦躁,他一把将人给推开,听见屋里的话,立刻便说道:“祖母就绕过她一次吧,姐姐身体不好昏倒撞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五十板子别说她,连我也受不住。”
太夫人不满的压了压嘴角,回身看着顾仲元,皱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仲元心思一转,说:“我见祖母脸色不好,担心。”
太夫人心里确实揪心的很,目光深沉看着顾仲元,如果秦静怀的那个生下来不是男孩……康弘现在年纪大了,再指望他生儿子也是侥幸,眼下伯爵府里竟只剩下眼前这么一个独苗……
“你是个孝顺孩子,心善。”太夫人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顾清韵跟柯蓝说:“你翅膀硬了,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了。”
顾清韵跪着不吭声,好像是沉默的抵抗。
顾仲元上前扶着太夫人,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祖母消消气,大姐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大姐在家里也孤单,身边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人,情同姐妹,也正常的呀。天也热了,我送祖母回去好好歇着,对了,祖母见我爹了吗?听说家里出了事,怎么不见我爹回来?”
太夫人眉头舒展了点,叹了口气,跟平时一样,好像还是不满顾康永出门胡混,有些怒道:“谁知道,昨天倒是回来了,跟你大伯打了一家,甩手就走,还没回来呢。”
打架?顾仲元心里好奇了一下,大伯一向最知书达理十分端庄,竟然也会打架吗?
不过太夫人这么说,他倒也没有怀疑,毕竟他也听说秦娘子把郡主撞小产的事了,气急了打一架,好像也说得过去。
把太夫人送到了永寿堂,顾仲元就回去了,他得回去问问母亲,除了打架,究竟还有什么事,到了祖母要打死大姐身边的丫鬟那程度。
太夫人一回到房间,就浑身无力的歪在软榻上,冲方嬷嬷说:“我瞧着她今天竟跟以往不同了,难道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伪装得好,骗了我?”
方嬷嬷叫人送了一晚冰镇的梨水,想了想,摇头道:“大小姐才多大,当年她就是那软弱的性子了,全靠太夫人照顾扶持,我看倒不是装的,兴许是听见昨天郡主说的那话,心里别扭了,再加上,她身边确实只有黛眉亲近点,自然维护的很。”
太夫人嗯了一声,她也不是很相信这几年顾清韵一直骗她,太夫人自己就是常年做出个慈祥样子的,自然知道装一层皮有多难,何况顾清韵年纪那么小,心机要真的那么深沉,也不会这几年老实本分的跟个蚂蚁爬虫一样,任由揉捏。
顾仲元回了东院,找到了张氏,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才说:“我刚才去大姐那里了,碰见祖母在,祖母说大姐身边的丫鬟伺候的不好,要把人打死,母亲,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张氏脸有些浮肿,像是刚哭过,但对着顾仲元,她表现的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说:“你祖母想打死哪个丫鬟不成,有什么好奇的,你还当她是个善人了?郡主怀着那会儿,打死卖了多少跟爵爷热乎的,你以为她不知道?远的不说,撞死那雅梅还是太夫人送给爵爷的。”
顾仲元皱眉,家里丫鬟下人这些,都没轮到他管,他白天在外面上学,身边跟着两个小厮两个书童,也都是张氏给他安排,屋里出了什么大事小情,也没人会告诉他,现在猛一听说这些,有些接受不了。
以前张氏只当他还小,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该告诉他的,都要跟他说明白了。
“你祖母惯会做样子,她只授意,但坏事都让郡主做,她只装出管不了的无奈样子罢了,在外面讨个名声而已,在家里,你要真信了她那套,你就完了。”张氏举着顾清韵的例子给他分析,“外面都说你祖母多疼顾清韵,连这府里不少人都信以为真,可你仔细想想,永寿堂多少伺候的丫鬟,顾清韵身边有多少伺候的?还隔几个月就打发到前院换一次,春游秋游马球诗会,她哪次带顾清韵出去过?真要是心疼精心养的,会越养病的越厉害?不过都是嘴上功夫而已,永寿堂那边的事,你少掺和,明儿就赶紧上学去,好好读书,今年秋闱中榜,娘就高兴死了。”
顾仲元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的,他看着母亲的表情,发现说这些的时候,母亲平常的就像聊他在外面学了什么一样,祖母,竟也跟他以为的不同,这个家,怎么好像过了一晚上,什么都变了。--------
顾仲元心里不安,这些话听了都压在心里,只问:“母亲,我听说昨天爹跟大伯打架了,你知道爹去哪了吗?”
张氏垂眸,神色淡淡,只说:“谁知道死哪儿去了,许是跑出去了,你管他做什么。”
她这说法跟太夫人不谋而合,可顾仲元还是觉得很奇怪,他问大姐的时候,大姐好像要说什么,又犹豫不敢说,接着祖母就去了,强说大姐头上的伤口是自己碰伤的。
好像所有人都瞒着自己什么一样。
郡主那边收拾好,已经要搬走了,被顾康弘的人拦下,不让走。
太夫人刚准备眯一会儿,就被前院来的人又叫醒了,说郡主要回娘家住。
太夫人脑子里嗡嗡直响,气的把枕头扔在地上,怒道:“昨日里才小产,今天就不能老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