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不出来,好歹让我进去看看,父亲的小妾伤了大伯母,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你先出来,吃点东西,你要是生气,等爹回来了,好好骂他。”
张氏坐在屋子里,也没有点灯,听着门外顾仲元的话,脸上露出了十分苦涩的笑容。
当年两家结亲,她也是在屏风后先见过顾康永的,他生的好,身姿如柳扶风,面容姣姣,目若朗星,何等俊逸,这亲事,她是满怀着期待来的。
新婚燕尔时,也不是没有过亲热的时候,顾康永很懂得讨女人欢心,点脂画眉无一不精,她也曾想着,这也很好,顾家有大哥继承门楣,她们两夫妻只做闲散人,有口吃的,有儿子,小日子和和美美也好。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顾康永不是只对她一人好,他看隔壁院宁氏时,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温柔含情,宁氏虽然是商人女,可极知礼,待人和顺又跟人客气,跟顾康永之间更甚,连说话都要隔着五步的距离。
她俩之间确实从没发生过什么,顾康永在宁氏面前,也变成了知礼的君子,全家只顾康永会跟宁氏和气又亲近的说几句话。
直到张氏发现这一切,她不能接受,吵架时怒火攻心说了出来,从那以后,顾康永就变了,不理她了,外面红粉知己今日一个明日一个,弄进院子里的莺莺燕燕许多,她这才知道,早在她嫁进来之前,顾康永心里就有了另一个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她生气,吃醋,然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要娶我呢?”张氏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苦涩的笑着说“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娶我呢?我可以嫁给别人相夫教子,我可以过得更好……”
顾仲元在外面敲门,哀求道“厨房里做了你最爱吃的鱼,母亲,你开开门吧。”
张氏并不出声。
等到夜深了,张氏打开门出来,见了顾仲元,越长大,他就长得越是像他父亲了。
见张氏出来,顾仲元欣喜道“娘。”
张氏心里柔软了一片,少见的给了他一点温情,说“早叫你去睡了,怎么还不去?外面更深露重,病倒了怎么办?”
顾仲元傻笑着摇头,“儿子身体好着呢,娘你饿吗?我叫人弄吃的来。”
张氏摆了摆手,说“太晚了,不吃了,你快去睡吧,我等你父亲,看他回不回来。”
可等到天快亮,也不见人,张氏有些疑惑,按理来说,今天发生这种事,太夫人跟爵爷绝不可能让顾康永出去的,怎么现在也不见人影?
她叫来了身边的丫鬟,“去那边看看,二爷是在哪个屋里睡了,秦娘子屋里瞧瞧人在不在。”
没多久,丫鬟回来了,低声说“都没有,秦娘子也不在屋里,我问了守夜的,说是并没有看见秦娘子跟二爷回来过。”
张氏皱眉,这倒是奇怪了。
她又说“去祠堂看看。”
没过多久,丫鬟回来说“祠堂里没人,连永寿堂那边我也打听了,婆子说没见着二爷进出,倒是见了秦娘子被人带进去,还没有出来。”
张氏皱眉,自语道“难道是出去了?不能,或是在主院?”
丫鬟默不作声,主院那边她过不去,想了想,又说“晚上齐大夫来了,先是去看了太夫人,不久又去看了爵爷跟郡主,听说走的时候脸色极不好呢。”
张氏紧锁着眉头,等到天亮,她略收拾了一下,也不敷粉黛,脸色很是憔悴,到了隔壁,却见丫鬟婆子都在忙碌,张氏叫住了郡主身边的丫鬟,问“这是做什么呢?”
丫鬟气冲冲看了张氏一眼,又忍下了,说“我们郡主准备回娘家住些天。”
这倒也说得过去,张氏不好意思笑笑,去屋子里看郡主,走到门口,又被嬷嬷拦了下来。
嬷嬷冷着脸道“二夫人,我们郡主正休息,见不得外人。”
张氏心里一转,这么快她就成了外人了?
她赔笑着说“郡主怎么样了?那罪魁祸首是我们二房的妾,说来,也是我管教不力,特来给嫂嫂赔个不是。”
嬷嬷面无表情看着她,只说“不见了,二夫人若有心,就把那害人的送过来,让我们郡主处置。”
张氏假装不知,惊讶道“嬷嬷这是怎么说的?秦娘子不是一直押在嫂子这里吗?昨天我回去的早,一晚上想着对不住嫂子,睡也没睡,那秦娘子跟二爷并未回去呀,我还想着在大嫂这里呢。”
嬷嬷脸颊微抽动了一下,皱眉看着张氏,说“二夫人,事已至此,我们郡主定要与顾家合离的,您就别在这儿演了,咱们各家追各家的仇人,我们郡主只要秦娘子,二夫人有话,找肃毅伯爵说去。”
话一说完,嬷嬷就甩上帘子进屋里去了。
张氏站在门口,听着屋里郡主的怒骂,心里也渐渐起了疑惑。
各家追各家的仇人是什么意思?
她有什么仇?她没什么仇人啊。
郡主在里面骂的很是难听,可也不见顾康弘的身影,按理,妻子刚刚小产,就算夫妻感情再怎么不和睦,也不至于连面也不露。
张氏出了院门,脚步顿了一下,又转身往永寿堂去了。
这家里看似当家主母是郡主,可实际掌权的还是这个老婆子,没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张氏整理了一下表情,悲悲戚戚的去了永寿堂,可连人也没见到,方嬷嬷推说太夫人病倒了,昨夜请了齐大夫来,说要静养,不能见人。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要静养了?
张氏回了二房院子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把府里的人想了一遍,最后终于想起了顾清韵,昨天她走的时候顾清韵还在,说不定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她不知道,说不定顾清韵知道。
张氏没犹豫,直接去了顾清韵的小院子里,一进屋,就闻见浓浓的苦涩怪异的药味,顾清韵正趴在床上,脑后剃掉了一大片的头发,白布包着一块头皮,还隐约渗着血迹。
顾清韵脸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见张氏来了,还想下床来,被张氏按住了。
张氏坐在床边,心疼的握着顾清韵的手,连声问她“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还受伤了呢?”
顾清韵勉强笑了笑,似乎伤口疼了,嘴角也扯不起来,低声说“没什么。”
张氏眼珠一转,说“唉,可怜你了,我刚从太夫人那里过来,太夫人也病的起不来呢,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说这可怎么办。”
顾清韵一早就听柯蓝说顾康永怕是不行了,现在又见张氏过来,更加坐实了这个猜测,她吸了口气,小声哭丧着说“二婶,呜呜呜……我也不知道啊,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父亲跟叔叔,忽然就打起来了,我拦也拦不住,叫人也没人来,叔叔怎么样?受伤了吗?”
张氏脸白了白,表情僵硬的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了。
顾清韵哭的满脸泪水,柯蓝在一边给她擦着。
张氏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点声音,愣愣问“你说什么?”
第四十一章 肃毅伯爵府
顾清韵眼皮肿着, 断断续续说道:“我太弱了,被打到一边,受了伤, 也没能把父亲拉开。--------”
张氏皱眉,表情都来不及控制, 瞪着眼睛, 僵硬的问:“你说你父亲跟你叔叔打起来了?”
顾清韵嗯了一声,假装并不知道他们打架的缘由,哭了一会儿,弱弱地说:“叔叔没回去跟婶婶说吗?那……那是我多嘴了, 兴许没什么事。”
柯蓝反应极快, 这么一会儿已经猜到顾清韵想做什么了,她在一边给顾清韵擦泪水, 小声说:“我看好像伤得不轻,我背小姐回来的时候, 二爷还在地上倒着呢, 动也不动, 不过院里好多人都在,或许后来扶起来又请了大夫, 已经看好了吧,二爷身体比小姐好得多。”
张氏摇头, 喃喃自语道:“没有, 他没有回来。”
顾清韵不解的看着她, 笃定道:“怎么会?昨天已经那么晚了, 二叔不回去,还能上哪里去?”
张氏白着脸道:“是啊,还能上哪里去?”
她扭头问柯蓝,“你看清楚了?二爷是受了伤?”
柯蓝这时又犹豫了一下,讷讷说道:“我见那石桌桌面都倒下去了,也兴许没砸到二爷,天太黑了,小姐又流了好多血昏迷了,我也没看仔细,就背着小姐回来了。”
等张氏出了门,柯蓝给顾清韵擦着脸,说:“小姐,别哭了。”
顾清韵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
柯蓝对她这眼泪收放自如的功夫实在是叹为观止,简直牛逼,说哭就哭,说停就停,比最好的演员还能演。
柯蓝收起了帕子,丢在一边的水盆里,板着脸说:“小姐昨天真的是太危险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小姐现在只怕比二爷好不了多少。”
顾清韵说:“但是你在,我知道你会救我的。”
柯蓝白了她一眼。
死变态坏得很,别以为她不知道,顾清韵想的压根就不是她会救,这人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要是能活自然最好,要是不能,拉死一个垫背的,剩下的不用她做什么,伯爵府里肯定是要乱了,不亏。
“小姐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柯蓝认真说道:“昨天是我在,万一我不再呢?万一小姐出事,我在,但我帮不上忙呢?小姐就没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