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学习策论实地操练,还要问案提审,春波楼的马车来时,乔岳连个车轮子也没看到。
倒是白白浪费了春波楼招摇的表演。
就连那情信放在门房,也是庞瑛给他领过来的。
庞瑛嗅嗅这神神秘秘隐有香气的布帛,递给乔岳道:“这几日,门房处天天有你的东西。”
乔岳:“嗯?”
“好像是姑娘给的,在扇面上写了情信。”庞瑛道:“门房那老头欲言又止的看了我好几眼。”
乔岳正在擦绣春刀,刀光映亮他深邃的眉眼:“唔,放着吧。”
庞瑛:“……也不知是哪个姑娘写的,你不翻开看看?”
乔岳封刀入鞘,爱惜的抚了抚鞘背上纹路,头也不抬的漠然道:“没兴致。”
庞瑛毫不意外的耸耸肩,准备退下。
“慢着。”乔岳眉眼微动,语气冷硬的像块冰:“有人曾以此法伸冤检举,你要注意查阅,以免另有隐情。”
庞瑛嘴角一抽:“……千户大人,您还真是尽职尽责。”
这么一闹,那所谓的情信未曾被正主拆开过,倒是被塞到了庞瑛手里。
任凭那马车再招摇,自然也没多少人议论子虚乌有的事儿。
贺之漾甩了甩差点写抽筋的手,去找小乙和青楼的睇睇:“这流言是死半路上了?”
睇睇也很无奈:“……哎哟小少爷,谁料到那些锦衣卫都是抿嘴的葫芦,连个消息都没人传,我又能如何?”
按理说,风月流言传得甚快,锦衣卫不按常理行事,她也始料未及。
贺之漾翻了翻眼皮:“我……我朋友写情书写得手都要断了,你赶紧把事儿闹大。”
“要想把声势闹大,不如先把戏做足。”睇睇绞尽脑汁:“传书信的只是普通小厮,自然不引人注目,若是让写信的正主轻纱覆面,此事定会被人议论。”
贺之漾警惕地看向她道:“写信的正主?这信是我托人写的,他打死!都不可能出面去见乔岳!”
让他去见乔岳,承认自己亲手写了情书?
他宁可和乔岳同归于尽也绝无可能承认!
“自然不让您。”睇睇笑道:“是我们楼中畔君这孩子,之前向我说起过,他自愿揽这个差事。”
说罢拍拍手,屏风后头登时走出一个男子,身形秀美,双眸潋滟,顾盼之间,情思倾泻。
贺之漾在阵阵香风中脸色沉下来,语气也很凶:“你主动要揽这差事?丑话说前头,小爷我可没多余的钱给你。”
畔君笑笑,声音柔软动听:“出去走一趟只当透透气,畔君不要公子的银钱。”
这人的身段姿色皆为中上,在南风馆里肯定不缺客人,他为何偏要去锦衣卫校门口透气?
“那你要什么?”贺之漾面色阴郁,眯着眸子打量他:“他是锦衣卫,你这口气透不好可就没了。”
少年语气不善,白如羊脂玉的脸庞上挂着嚣张骄矜。
畔君温顺的垂下眸:“畔君已想清楚了,只想尽力帮少爷把事情办妥。”
贺之漾眉梢一挑,哼笑道:“成吧,你还挺无欲无求的。”
睇睇示意畔君下去,有些不解贺之漾的脾气:“小爷啊,这好不容易有人想担这差事,你这又甩脸子又摆性子,是不想成事了么?”
自从畔君出来,这小少爷唇角一直冷冷抿着,倒像是抵触畔君还孩子。
贺之漾一怔,也对,那畔君是来帮他的,他平日对人也算和善,怎么方才跟个恶霸似的。
他压下心头隐约的不快,摇了摇头:“明儿就让他去吧,打扮的脱俗斯文点儿,还有,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们千户眼光高,锦衣卫那帮人也不是好忽悠的。”
第13章 很合胃口 糖馅的包子会是什么味儿?……
“哎,你说,乔岳不会真喜欢上那位吧?”策论课上,贺之漾坐在国子监最后一排,眯着眼问霍尧:“我还没相好的呢,倒是给他花钱找了个?真越想越憋屈!”
霍尧转了个身继续睡:“……真看对眼岂不更好?入了咱们的圈套假戏真做,省的花心思构陷。”
“不成!”贺之漾没好气道:“他又没叫我爹,我何必给他找相好?小爷可不干这亏本的买卖。”
霍尧不耐烦了,转个身用书盖着脑袋,趴在书案上动作毫不收敛。
倒是课室前头的老师,看到后头的纨绔有的神情不耐,有的呼呼大睡,自觉地主动把声音降低了几度。
课业钟声响起,贺之漾立即拉上许一清,结伴跑去国子监东角门外买吃食。
国子监的膳堂只有午时和末时两顿餐,监生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跟无底洞似的塞不满,总想偷溜出去买点有油水的吃食。
国子监门口因此积聚着好些吃食摊子,许一清的母亲在贺之漾几人帮助下刚刚站住了脚,在门口摆买了半月的蒸包,贺之漾每日上完晨课,都要拉着许一清去光顾。
“我想吃食想了一个早课!”贺之漾一出国子监,哀嚎着跑到冒着香气的摊位旁,眼巴巴道:“许姨,有糖馅包么?”
“有。”许姨很是疼爱这个和儿子年龄相仿的俊朗小少爷,笑呵呵拿出来:“早给你们热好了。”
她知道儿子和贺之漾每次都是这时辰一起出来买吃食,特地准备好,放在小火炉上偎着。
贺之漾美滋滋咬了口香甜的包子,深呼清冽空气,正准备长舒一口气呢,忽然眼角一挑,看到旁边摊位上站着抹熟悉的身影。
乔岳垂着眉眼独自站在树影下,唇角紧抿,冷意迫人。
贺之漾轻嗤一声,这人可真是站在哪里,哪里就一片阴云笼罩。
他刚吸进去的清冽空气登时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得人难受。
乔岳并没有往这边儿看,径直走到炊饼摊前沉声开口道:“要份牛肉炊饼。”
摊主是个将近四十的妇人,忙不迭的答应一声,眼尾不住瞟着乔岳冷硬的脸庞,摊炊饼的手,微微颤抖。
锦衣卫一出现,国子监出门寻吃食的学生都迅速逃离炊饼摊。
贺之漾皱眉,看着都丢人。
乔岳仍然不动声色,摆着张臭脸站在饼摊周遭,丝毫没觉得自己承包摊位有何不妥,淡漠中透着挑衅。
贺之漾不屑的轻哼一声,扬手直奔乔岳肩头:“乔千户,亲自卖饼来了?”
乔岳侧身闪过,右手反射性扣住刀柄,冷眸微眯。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一幅表情扭曲要杀人的样子。”贺之漾啧了一声道:“我对你的饼毫无兴趣。”
贺之漾正眼都不瞧乔岳,轻快的从他身畔走过去,对炊饼摊笑道:“婶婶,我也来一个炊饼。”
“哎。”方才还战战兢兢的摊主看到熟人,总算轻松了:“小少爷还是窝一个蛋?”
“对。”贺之漾眉眼里闪着笑意,褪去了冷冽:“国子监的吃食折磨的我消化不良,还是婶婶做的合口味。”
他说着笑话,扯起国子监的趣事,逗得摊主合不拢嘴,连连在心里感叹,这孩子模样讨喜又可爱,真不知谁家的父兄有这般好福气。
正在等待的乔岳微微不耐,目光忍不住被他们的笑声略略吸引。
不得不承认,贺之漾长了张白皙漂亮的脸蛋,裹着国子监干干净净的襕衫,说笑话时,他的脸色不像以往那般又痞又臭,整个人边缘如镀了一层淡淡的透明光华。
长了张对人间险恶一无所知的脸,却还敢来挑衅自己。
乔岳在心底冷冷一笑,接过炊饼就要离开。
“哎乔岳,你尝过许姨的包子么?”贺之漾捧着糖包,不放过任何一次给许姨拉拢客人的机会:“她家的蟹粉包和糖馅包很好吃,我还专门给家里带了些,宝阑他们也都夸呢,你改天也尝尝呗。”
乔岳皱眉看向贺之漾。
深冬时节,国子监校门口弥漫着灰蒙的雾气,少年脑袋微垂,正捧着白白嫩嫩的包子啃咬,唇角被甜馅烫得泛红。
糖馅的包子会是什么味儿?
这念头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乔岳心头。
乔岳收回目光,惜字如金:“好。”
“一清。”提着买好的吃食,贺之漾亲亲热热的搭住舍友肩膀:“咱们回去。”
被叫到的少年很乖顺地跟过去,两人并排向国子监走去。
也不知贺之漾说到了什么,逗得那人笑个不停。
“天子脚下,严禁喧哗。”乔岳去而复返,目光冷冷瞥过贺之漾搭在旁人肩头的手:“国子监前仪容不整,没校规么?”
这人怎么处处给他找不痛快!?真他妈的狗拿耗子,贺之漾嗤了声:“怎么?锦衣卫还兼职国子监宿管了?”
讽刺归讽刺,被乔岳冷厉的眼神罩着,贺之漾只得耸耸肩站好,手也从许一清肩膀不情不愿的滑下。
只是故意站得七零八落跟要融化的雪人似的。
乔岳看他听话,面容略缓,此时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有人高声喊道:“谁允你们在此处摆吃食摊子,给我们兵马司交置安费了么?”
这些人家是在户部交钱打点过的,是正经生意人,但五城兵马司经常来各种干扰,说白了就是知道这有油水,想多敲钱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