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咬了牙,却也无甚么更好的法子,便也随她们一处走了。
传闻有云,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却不知是否为真,她在凡世的这三月,对师父来说,也只是片刻之间吗?
云雾微起,溪涯吹了吹小刀上的木屑,将手上那刚刻好的木剑在面前比划了一下,便将小刀收起,把木剑在腰上别好。
正巧那灌丛中择药的小丫头刚好直了身子,望着她甜甜地喊着:“封姐姐,都采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溪涯点了头,安静跟上去。
她手艺不好,做的木剑比不上师父所做的一二,但这柄剑……便也唤做寄遥吧。
小丫头走在前头,背着个小箩筐,溪涯本想帮她一把,却被她婉拒了。
她是在山中取水的时候遇到了这家人,这家的老汉见她一人在山中,误以为她是迷了路的富家千金,便好心收留了她,老汉姓林,家里有一个姑娘,名莺,还有一个才堪堪六岁多的小男孩,名朝。
她本是借住,只是有一日林家的一座茅草屋子漏了顶,她替林家修补,无意暴露了非常人的身法,惊的林家老汉连连拜她,以为她是山中精怪,她好没容易解释清了,却不想没过几日又得了林老汉的三叩九拜,想请她指点一下自家的小子,学了身手,以后也好不受人欺负。
她本不愿,可林家人的目光着实让她没由来想到以前的自己,这便软了心肠,一待就是三个月。
林莺兀自说着自己的,回头看时,却发现这位高深莫测的封姐姐并没有听她说的话,而是低头皱眉,好似沉思什么一般,便好奇地问她:“姐姐再想什么呢?可是饿了。”
“未有。”溪涯抬头望她,声音平静。
“可姐姐好像颇苦恼,”林莺停了几步,与她并排,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偷望她几眼,才清了清嗓子道:“姐姐是不是在发愁我爹非要留你在我们家的事?姐姐也有自己的打算,可却为了报恩,不得不留下来教小弟拳法……”
“我未发愁,”溪涯望她一眼,面色稍柔和了些,“我本也无处可去,若非你们收留,也不过是在山林中苟活罢了。”
“姐姐没有亲人?”林莺眨巴着眼睛,被太阳晒得有几分黝黑的面上带着些好奇。
“……有,可我不能去见她。”溪涯的目光黯淡下来,“我去见她,会叫她为难。”
“为难?难道……姐姐犯了错?”林莺猜着,猛地停了步子认真地对她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个,亲人之间不会有隔夜仇,我爹是这么说的,你看林朝平日里调皮的不行,可我和爹爹训过他之后就都不会再提了,所以姐姐的亲人定也不会记仇的。”
“是吗……”溪涯抬头望着天际,面色多有茫然,“许是吧。”
林家只有三人,林莺的母亲似是前几年去世了,故而家中的饭食都是小丫头准备。
她在灶台忙碌,溪涯就坐在院中,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监督着林朝打马步,小男孩身体结实,又得了这么多天的打磨,能堪堪撑住一柱香的时间。
溪涯看着他头顶冒着汗珠,小脸憋的通红,却也不喊停,林朝便就死死撑着,自己不敢松懈。
又过了一阵,溪涯估摸着也该让他歇歇了,正要开口,却听门外传来些声响,她抬眼去看的功夫,林朝便没能撑住,抖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对溪涯望了一眼,艰难道:“姐,姐姐,我……我……”
“别说话,先把气缓过来。”溪涯用木剑点了几下他腿上的几个穴位,他顿时觉着腿不酸了,见有人进来,便赶忙爬了起来。
进来的是林老汉,他今年不过近三十五岁的年纪,头发却全白了,苦着一张脸,进了门却一个字未说,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灰红衣裳、瘦巴的妇人。
妇人进了院子,一眼便望见了溪涯,脸上霎时堆了笑,熟络地大步进来,将林老汉都推到一旁,谄媚地道:“有喜了,有喜了。”
溪涯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她却也不介意,只笑眯眯地回身道:“林忠,你这侄女长得可真俊呐。”
她望着人的目光带着分赤裸裸地打量,看的溪涯心头不舒服,便抬眼望向林老汉,问:“叔父,这是?”
林老汉还没开口,却是那个妇人抢了先,“哎呀,莫客气,你叫我一句周妈就好,我今天过来,是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喜事?”
“是啊,”那妇人笑道,“周妈就直说了,你别害羞啊,我今日,是来说亲的,你知道镇上的那个杜府吗?那家人可是家底殷实,大户啊,人家家的小公子今年十七了,看不上镇上的姑娘,偏偏看上了你家的,你说说,你们老林家积了几辈子的福才积来了这么个大喜事啊。”
“看上……林莺?”溪涯望一眼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的小丫头,道。
“不是,你还没听懂周妈的话啊。”那妇人掩嘴一笑,似是觉着她在害羞。
“哦,明白了。”溪涯心下了然,既然不是林莺,那这个积了几辈子福才被人家看上的姑娘,就是自己了吧。
“怎地,咱们这就商量何时下婚书?你看看大户人家,礼数多全啊。”
“……”溪涯缓缓坐回凳上,抬眼望她一下,才淡然开了口,“这么看来我上辈子还真积了福,不过……我叔父想必是没好意思和你说,我来投靠他之前成过亲,还生过孩子,只不过逃难的时候孩子夫君都死了,我对这婚事倒没意见,不若周妈帮我问问杜家,这样的……他们还要吗?”
第七十三章
溪涯略抚了一下袖子,只见林朝还傻傻地望着自己,便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莫看了,把今日的拳法练了,不到吃饭的时候不许停。”
林朝这才回神过来结巴应下,摆好姿势,有板有眼地练了起来。
妇女聒噪的声响还在耳边响着,只是被竹篱笆隔绝了,听得不是特别清楚。
溪涯看着林朝打拳,偶尔纠正他的动作,倒没怎么把那嘈杂声放在心上。
又是两月过去,山中日子过得清闲,只是快近炎夏,林老汉要把自家攒下的鸡蛋拿去镇上卖了,顺便买些盐巴等镇上才有的物什回来。
他起的大早,溪涯也随他一起起了个大早,他在院中将篮子捆好,见溪涯等候在院门旁,便把担子放下,憨笑道:“封姑娘怎地起的这么大早?”
溪涯抬头对他,合手一拜,“这几日叨扰您收留,几月教导,令公子的拳法已精,今后勤加练习,虽不说有所大成,但自保已无什么问题,故而……我今日随您一处入镇,怕就不得不告别了。”
“这,这……”那老汉闻言愣住了,结巴一阵,手足无措地道:“那,那我去把孩子们叫起来,与姑娘道个别?”
“不必了,天色尚早,今日农务繁忙,让他们多睡会儿吧。”溪涯摇了头,老汉无法,他本就不怎地会说,现儿更是慌张无话,只好把担子担起来,二人一同行路,沉默地往镇上去了。
镇子不远,只堪堪半个时辰就到了,入镇之后,溪涯与林老汉作别,踏入街市之中,她先找一家茶楼,买一壶淡茶坐下,茶水倒没怎么喝,只打赏了几文钱,向小二打听清楚这处凡世是何朝何代,四方各有什么都城,便出了茶楼,预备先去寻个住的地方。
在一家客栈定好了房间,溪涯便入房中去,叫了热水上来梳洗一下,又唤来饭食,稍吃了几口,便撤下去了。
她入凡间五个月了,天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不过她在山中隐居的这么些日子,并非发觉有天兵天将来寻她,想是此刻太虚还没商讨出法子吧。
她已经许久没有修炼,眼下无事可做,便于塌上盘腿坐好,合眼入定,灵力沉入丹田而去。
几月未修炼,她的气息流转却依旧顺畅,甚至缓慢精进,大有突破之感,丹田之中金光闪烁,溪涯这才想起自己还未仔细看看这本机缘得来的天书,便用灵识缓缓接近过去,触到金光周围,缓缓探入,不费吹灰之力。
金光似与她亲近,无丝毫抵抗,她入了其中,还未动作,便觉灵识轰然一动,些许东西渗入灵识之中,从她的脑中一一略过,她看的眼花缭乱,可却出奇地并不觉枯燥。
那些或文字或图案的东西仿佛与她本就同为一体,现儿不过回她体内一般。
她在灵识之中将天书尽数看遍,其中不过是些心法武功,也有剑术拳招,有四海八荒的山图海图,还有异兽旧神的传记。
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倒不知为何整个天界都在争夺这物。
她沉下心,抽了灵识出来,这便收气入体,缓缓醒却。
屋外有人“扣扣”敲门,还轻声唤着:“姑娘,姑娘,可在否?”
溪涯探查一下体内经脉运行,竟发觉自己已从出窍入了分神,她楞上一下,才开口道了句:“稍等。”
略收拾一下,溪涯起身开门,屋外站的是楼下收银的伙计,脸上堆着笑,道:“姑娘可得空,楼下有个体面的公子在找您呢。”
“找我?”溪涯皱了下眉头,她在凡世之中并无什么熟人,莫不是……天界来了人,溪涯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随他下楼,随意地问道:“不知来的是何人,你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