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金光破碎,孟韫芳得了自由,她还犹自怔楞,不知自己被何人相救,抬头向着那黑尺飞来之地呆呆望去,却是一绯衣捕快站在大门之前,那捕快抬头起来,正是莫如笙,她扔出了了黑尺后,就立在原处,望着眼前这三仙二鬼,只觉得脑仁子颇疼。
直看到几人都望向了自个,她才猛然回了神,定了定心,大步走了上去,对遥舟拜了拜,“见过……仙君。”
遥舟扶她起来,温和道:“莫客气,你便叫我遥舟就好。”
莫如笙见她依旧如往常一般,便松了口气,“那个,遥舟,这事我刚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依稀明白你要待孟夫人离开,是为了维护什么天理伦常,应也是个与百姓有益的东西,对否?”
遥舟对她点头,“是了。”
闻言,莫如笙就鼓起了勇气,低声道:“那我可否求你一事?为了我朝律法的公正和百姓的公道,能否准许我查明了这桩案子,你再捉她?”
“你要……查这桩案子?”遥舟望她几眼,“噗嗤”笑道:“凭一个魂魄的几句不知真假的话,又无有半分证据,你预备着怎么去查?”
第二十七章
遥舟所问也正是莫如笙心中最最困扰的一处,她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苦思冥想半晌,只犹豫着道:“约摸……先去询问刘平等人吧。”
遥舟点了头,似是赞同,又问:“莫姑娘在衙门这么些日子,可知欺上瞒下、徇私舞弊,尤其这还是人命官司,按本朝律法,该如何判处?”
莫如笙思量再三,才道:“……怕最小也应是个流放,往大了算……恐要以儆效尤,丢了脑袋。”
“那就是了。”遥舟抚掌又道,“你觉着刘平心中若是知道这些,可会将实情说于你?他既瞒了两年,之后也定然想好了要一直瞒下去,你要怎么让他说出口?”
“那就,那就……先去寻薛平东母子,寻个由头问问两年前的事情,再去问刘平,找出二人言语之中有何差异,再做审查。”莫如笙皱着眉头,又想出了个法子。
“莫姐姐,若他们真的有所勾结,定在两年前就把证词对好了,怎会出差错?况且,就算是出了,他们也能说是时间太久,记不清了,这时又该怎办?”溪涯闻言上前,稍稍提点了她一下,这话又让莫如笙皱起了眉头,望着面前几人,面上泛起几分颓然。
遥舟摸了摸溪涯的头,道:“既然你开了口,那师父就考考你,若刘平和薛平东早已对好了证词,寻不着破绽,两年时间过去,证据也难寻,你该如何去查?”
溪涯不想她忽然问起自个,皱眉低头略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道:“徒儿……会从薛家邻旁的老妇那处开始查起。孟姐姐是在薛平东家中遇害,遇害那晚应是动静不小,那老妇许是看到了些什么,在这案子审查的时候却没说出来,故而心中有愧,不然也不至于在祭日那天过来,正好撞见了孟姐姐,吓晕过去。她两年前未出来作证,若不是因害怕,就是被薛平东恐吓收买了去,徒儿想,她如今年纪大了,正是贪生怕死的时候,况她有个儿子,舍不下的东西恐怕就多了,若稍吓吓她,许就能套出些证词。”
“哦?”遥舟挑了下眉,又揉了揉她的头,道:“若她并不知情,或者怎都不肯说,又该怎办?”
溪涯闻言,合手思量会儿,又道:“那……就从刘平下手,先不着急问他案子,而是私下去查他这两年的往来账目,是否有大笔的钱财交易,生活是否忽然富足起来,然后将这些账目交给沁阳衙门,让衙门去查他,掩其不备。”
遥舟含笑望着自家小徒儿颇有干劲的模样,开口却依旧有诸多疑问,“若那刘平谨慎,虽收了贿赂却并不拿去用,只是藏掖起来,或是……咱们之前都猜错了,他并未收取贿赂,而是受到薛平东恐吓,才做了假,又该怎办?”
溪涯瞬时苦了脸,左思右想了一阵,摊开手道:“师父太苛求了些,我们的话都能被你挑出纰漏,我是没有法子了,要不师父来说说,究竟该如何去查?”
遥舟一笑,却对她眨眨眼,老神在在地道:“我觉着……你们两个说得就甚好,就按这个法子,先去查刘平的往来账目,查明之后将证据上交官府,趁官府查案之时,再赶去薛平东家中查询,待得找出纰漏收押了他,再将那老妇人请来作证。”,她说罢,含笑拍着手道:“我虽吹毛求疵,但凡事也并非都有这多意外,若莫捕快有心,便好好去查。”
几人只呆呆望着她,黑无常依旧怕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遥舟仙君……您不捉韫芳了?”
遥舟瞬严肃了脸,道:“捉,自然要捉,不过我并非不讲理的人,若真有隐情,便待你们查完也可。”
语罢,却是负手转头,往门外行去,溪涯三步两步跟着她,轻声问道:“师父,我们这就走?”
“自然,查案的人都替她们寻好了,我们留在这处也无甚用处。”遥舟淡淡一笑,行到门口,却忽地又回了头,好似恍然想起什么,补上一句:“等把那刘平的事情查清楚了,你们再来找我。”,话音一落,便携着溪涯一处没了踪迹。
夜已经过了大半,不过今日怕是难得好眠,遥舟回了客栈,取了热水上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略伸了个懒腰,便伏在床上抱着本黄皮册子在看。
溪涯也略梳洗一下,回房站在床边,呆呆望她几眼,忽地开口问道:“今日师父未用缩地之术,便是为了让莫如笙跟着咱们一处去找孟韫芳,对否?”
遥舟回头望她一眼,淡笑道:“是了。”
“可为何呢?”溪涯几步上前坐在床边,心中有颇多疑问,“师父不怕莫如笙知道这撞邪的案子是何人所为,便通通说了出去,让孟姐姐不得报仇吗?”
遥舟随手合了黄皮册子,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脸上认真几分,道:“傻徒儿,若那孟韫芳只是想了解心头仇恨,那我们放她出城杀了薛平东不就好了?可若真如此,她怕是也不得转世轮回,而是要被投进地狱去,魂飞魄散,更何况,我和土地也不能放着她害人性命而不加管束,故而,若想帮她,需得先寻着一个能将此事带上公堂、让人间的官员去审判的人,莫如笙是捕快,又是沁阳知府的女儿,自然最合适不过。”
她语罢,摸摸溪涯的头,“帮人是好事,可诸多时候我们都需三思而为,量力而行,溪涯可懂?”
溪涯傻傻地望着她半晌,恍然懂了,轻唤了一声师父,眼中含着颇多复杂情绪,想说什么,却是一句也说不出。
遥舟望着她,甚觉疑惑,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略一用力,便将她拽进自己怀中,环住她的脊背,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她一头散乱的发丝,轻声柔语,“又怎地了?小小年纪,哪来的这多心事?”
溪涯埋在她怀中,只闷声道:“我无事,师父。”
她轻用了力起身,抬眼望着遥舟,见她一身单薄的轻纱薄衣,松松散散地搭在身上,刚拉动之间略有脱落,露出了半边莹润消瘦的肩膀出来。
天已入秋,更是颇多阴寒。溪涯怕她受冻,便拉了被子开来,裹紧了她,道:“师父莫冷着了,我去那处打坐,您先睡吧。”
她刚起身要走,却被一方被子连人裹了去,跌倒在床上,睁眼看去,面前正是遥舟,不过半寸之距,让她徒然心慌,面前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带着几分清光水色,只专注地望了她去,朱嘴轻启,带着抹不开的笑意,“今日就莫要修炼了,可好?陪师父一处躺会儿。”
溪涯眨巴眨巴眼睛,遥舟云雾般的发丝挠着她的脸,让她凭白有几分别扭,只垂下眼帘,强装了镇定道:“师父前儿不是还说我快结金丹,要勤加修炼吗?今儿怎又缠着我了。”
“师父今日不想一人躺着,颇孤单了些。”遥舟只蹭上前搂住她,两人鼻尖之距越发近了,她眼见着自己的小徒儿脸发红的厉害,却不觉有异,只道:“无妨,不过一晚而已,大不了明日师父陪你一处修炼,可好?”
溪涯点了头,声音仿佛蚊鸣一般,“我,我知晓了,师父……可否先放开了我?”
“怎了?”遥舟却搂她越发紧了,笑道:“这般不是更加暖和些,你的身子寒得吓人,想是适才冻着了,让师父替你捂捂。”
“师父……”溪涯万般无奈抬头,却见遥舟抬手,隔空灭了桌上灯火,打了个哈欠道:“困乏了,我真是个闲不下来的闲散仙人。”,说罢,合了眼睛,似是这就要熟睡了去。
溪涯见她是真的困了,便不敢惊扰,只由她这般抱着,许久,见她呼吸沉了几分,似是熟睡,才敢松了口气,偷偷抬眼望着她的睡颜。
轻柔月光之下,她的眉目之间更是妩媚动人。
溪涯垂头轻叹,想到遥舟今日的苦心安排,只在心中感慨万千,自家师父,果真是个温柔极了的人啊……
如若可以,便让她一直陪在师父身边,护着守着师父的这份柔肠,替师父行不愿之事,为师父解心头之难,可好?
那日之后,土地便解开了沁阳城外的迷魂阵,没过上几日,他又换了身衣裳,变了番样子,装做个云游道人,在不少乡绅家中耍些手段,捉鬼除妖,得了不少名声,终有一日被那沁阳衙门请去医好了刘平胳膊上的“阎王掌”,又咋咋呼呼地当着他的面收了那作恶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