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的柔嫩惊住了溪涯,她手上一个失力,药碗“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她面上灰白一片,并无江翎意料之中的通红,江翎心中“咯噔”一声,抬眸与她相视,只见她眸中一瞬灰暗,与往日的和蔼可欺分明两样。
江翎胡闹也好,缠人也好,溪涯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她这次,胡闹过了头。
江翎的身子老早就大好了,溪涯深觉自己也并非一定要陪在她身旁。
她压下莫名怒火,转头走人,看也不看江翎一眼,回屋中收拾了自己的包裹,目不旁视,准备行出这方小院子,去和江老爷江夫人道别。
江翎仍坐在院中,并未起身拦她,只是见她背着包裹出来时,开口柔柔地唤了一句:“先生。”
溪涯不理,她就又唤道:“溪涯。”,可仍是无人搭理。
溪涯已快出门去,身后那人仍是不依不饶,一声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仍是不得回应,那人便轻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调忽变了一番,伴着些微微的哭腔,抽噎着道:“溪涯,师父不过与你玩笑罢了,你,你果真不要师父了?”
溪涯的步子猛然顿住,那柔声细语还在她耳边缠绕,可她却不敢置信,灵台之中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弯,一瞬想明白了什么,猛然回头去看。
院中仍是那人,不过已起了身,她仍是穿着青白的裙装,披着鹅黄的小坎儿,眼睛凝望着溪涯,似含着最深的柔情,眼圈泛着微微通红。
只消一眼,溪涯便知这人并不是江翎。
她仍是哭着,泪水自眼中一珠一珠地滑落,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依稀听清是在问:“溪涯果真不要师父了?”
溪涯向前跌了一步,她望着那人,不敢应,也不敢认,直到那人又开口,“是师父,真的。”
酸涩一瞬涌上,迷蒙了溪涯的眼睛,她开口又闭口,在嘴里练习许久,才得以轻声呢喃:“师父……”
“是师父。”
“师父。”她向前了一步,目光直愣愣地注视着那人个人,然后又是一步,跌跌撞撞地前行,直到近了那人的身,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才呜咽着哭出声来。
泪水濡湿了遥舟的小裙,她搂紧自己的小徒儿,身高不及溪涯,只能蹭了蹭她的下巴,柔声道:“我就知道溪涯不可能舍得下师父,不可能忘了师父。”
言罢,甚还感慨万千,“也不亏我吃了这么好几日的苦药水,能看见溪涯对师父害羞发火,也值了。”
远天之上,太虚之中,有三位纱衣飘飘的仙人,静立在金銮殿前,他们面前有一青铜镜,三人齐齐望着镜中这幕,皆是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华颜:我拿到的剧本不是这样的,谁给她加的戏啊……
司命:我什么也不知道……
轩辕容嫣心疼地摸着怀中的白毛小狐狸,叹息道:为了护着遥舟的魂身,长生把神力都快耗尽了,现儿只能维持着狐狸身,你们这师徒两可长点心吧。
第一百一十章
说是南侧有山,名曰空州,山旁有城,名曰空州城,此城颇有名气,据说曾有仙人庇护,后妖孽横行,空州的那位仙人请了数位大仙来此处降妖除魔,一时间紫雾盘城,仙气浩荡,足足降福了数年,如今已过去了百个年头。
空州城中有个世代定居此处的宗族,姓江,江家以前贫困,不过在众仙齐聚的时代,偶然得了福报,江家祖先之后便经商赚了大钱,一时间飞黄腾达了起来,如今传到江老爷这一代,已经富了有七八十年了。
江老爷十七岁娶了贤妻,两人恩爱,举案齐眉,再无纳妾,可谁曾想江夫人嫁进家门足足五年都未生养,江家人急了,什么补药偏方都让江夫人吃了个遍,却仍不起用,江老太太不愿意了,这便催着自己儿子纳妾,怎么也要给江家留个后。
江老爷自是不愿意,可怎奈何母亲以命想逼,二人无法,正愈无奈应下,却不想忽有人通报说门外来了一个江湖游医,自言能解江老爷的燃眉之急。
二人大喜过望,出去见客,却不想来人是个带着面纱的姑娘,身姿挺拔,不似一般人家的女儿那般娇弱,手里还抱着一只白毛狐狸。
女子知晓他们的难处,取出一枚丹药给了二人,嘱咐江夫人服下,不出三月,必有喜脉,之后果然灵验。
江夫人产下女婴,江老爷大喜过望,取名曰江翎,意为望她今后可比凤为凰,悉心教导了十六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谁曾想,江家小姐对家外的世界颇好奇,偷偷托了家中小厮带她出去,在街上疯耍了半日,这一回来,就病下了。
江家二老急疯了,请遍了全城名医,却都治不好自家闺女的病,走投无路时听闻闹市那里有个摆摊看病的女大夫,这便想到十七年前赐药之人,连忙派了管家去请。
这大夫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江老爷本对她的医术存疑,可哪想那姑娘一看,自家女儿竟是大好了,顿喜出望外,将那姑娘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甚有几分不想让她走了。
眼看女儿的身子一天一天愈发健壮,精神气也振奋起来,江老爷一时间心情顺畅,人也开眉笑目了好几日,就连下人犯了错,也只呵斥一句就放过了。
这一日,江老爷在书房处理账务,忽闻屋外有人叩门,便开口唤进来,来人是江翎屋内的丫鬟。
她瑟瑟对江老爷一拜,“禀报老爷,今日小姐与封医师吵了嘴。”
“嗯?”江老爷从账本里抬起头来,摸了一把胡子,“吵架?”
“是。”丫鬟回他。
他思索一番,道:“可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的那种?”
“不像,小奴看封医师气的不轻,脸色都铁青了,还回屋收拾了包裹。”
江老爷闻言,手里的笔“啪踏”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满面笑容一瞬变成了横眉倒竖、咬牙切齿,“是不是江翎那丫头又欺负人了?”
他还想着此次之后就花大价钱把封医师请下来,给女儿调理身子,可这小兔崽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丫头撇了撇嘴,心道:何止,咱家小姐每日都要欺负人家好几次,只不过这次把封医师惹毛了。
但她并不能如此汇报,在老爷这里,她是小姐身旁的眼线,但她不能把小姐的每件事都汇报给老爷,这样有朝一日让小姐知道了,她也有表功诉苦的机会。
“也不是,应该是小姐不愿意喝药,封医师苦劝无果就闹了别扭。”丫鬟认真地道。
“封医师已经走了?”江老爷捏一下眉心,万分心塞。
“未曾,小奴离开时封医师才把包裹拿出来。”
“快快快,快过去!”江老爷迅速起了身,这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向着内院而去,“我今天非要数落一下这小兔崽子的皮!”
管家守在门外,准备要将账本送进去,见他急吼吼地冲出来,忙跟了上去,听闻此言,连忙道:“老爷可万万别这么说,小姐是小兔崽子,您和夫人不就成了老兔子?”
江老爷的脚步飞快,将他远远甩在身后,自然没能听到这话。
他心急火燎地冲到江翎的院子,招呼也没打就冲了进去,管家与丫鬟跟过来,怕他真动了怒,连忙也准备进去,可却不想。他们的脚还没踏进门,却见自家老爷又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管家探头进去一看,只见自家小姐正搂着封医师,低头细语些什么。
管家回头望向江老爷,二人对视一眼,皆沉默了起来,过了许久才默契地感慨叹气。
管家擦了一把眼角,“小姐果真是长大了……”
“是啊,翎儿都学会安慰人了。”江老爷摸一把胡子,哈哈一笑,“老夫欣慰极了,翎儿长大了啊。”
管家又叹道:“老爷夫人苦心教导,以身作则,小姐耳濡目染,自然会学着体谅别人。”
“翎儿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玩伴,赶巧封医师与翎儿一般大,能与翎儿结为挚友也好。”
“是是,小人也这么想。”
二人这便聊着天往回行去。
丫鬟在二人背后,一脸惊恐,老爷管家,你们果真不觉这画面颇为诡异吗?
自那次之后,封医师果真再未提过要离开,江老爷欣慰极了,每日望着二人在院里嬉闹,或陪着自家夫人闲聊,只觉自己是养了两个女儿。
直到媒婆登门之时,这清淡的日子才被打破了开。
那白发苍苍的老妇取出一叠册子,打开在江老爷江夫人面前,谄媚地道:“两位看看,这李家的公子多么相貌堂堂、丰神俊貌、仪表不凡,李家就在咱们邻城,家底丰硕,父母也都健在,这李公子自己已经考中童生,明年就能中秀才,到时候若是金榜题名,您家小姐也就是状元夫人啊!”
“二十岁才中童生,要中秀才,不得拖到三十多。”江老爷一摇头,嘟囔道。
“乱说什么!”江夫人回身锤他一下,笑问道:“这李公子个性可好否?可有过何不好传闻?以前打过人伤过人无有?家里可有什么通房小妾?”
“无有无有,李公子为人温柔,在邻城的口碑都是数一数二的,至于家中……倒有两个小妾,”媒婆的眼珠闪着光,“不过富家公子嘛,那个没有妾,这小公子都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