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蹙起眉头细细回味这一句,有什么案子是警局如这些犯罪分子的心意判的意外?恍惚中林辰想起一个人来,那人在某天清晨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堂而皇之地翻看自己的工作笔记,言语之间还带着试探,这女人是小心过头了。加之她和局长的关系,很难让林辰不怀疑。
是了,那起煤气爆炸案!
死者是个体质较差脸色苍白的女人,又能和毒贩子们扯上什么关系?林辰想起苏文吸毒吸得最厉害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的模样,可不就是脸色苍白的像是被浸在水里十几天么。可是这种已经形成组织的贩毒团伙怎么会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下手,莫不是……这女人知道什么秘密不成?
有时将零星看似毫无关联却千丝万缕的片段重合,得到的,便是真相。直觉告诉林辰她离真相很近,却又是触手不及,这种感觉简直不能更糟。未及验证却又让人惊惧的感觉是,也许这其中还有苏文的事情。纵然苏文当初渗入毒品团伙并不是她的意思,但林辰仍觉得自己有几分卑劣,明明苏文是为了自己,自己虽不爱她,却偏要她也背负着大义继续为自己做线人,甚至不将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就算是苏文曾经做过那么多让她寒心的事情,她也不该这么对她,不能。苏文本就跌进了泥沼里,她林辰却还要她继续走下去,还冠冕堂皇说是为了被毒品伤害的万千家。其实苏文是为了谁,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
林辰揉着眉心疲倦地合上眼叹息一声,声音极轻,未待落入他人耳中便已经在空气中散去。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听到。
午休时遥遥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说是有个给她的信封,林辰站起身道了一声谢接过去,却被上面的署名吸引了目光。只一个字,苏,但那笔迹一看便知是谁,她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需要苏文用信封装着交给自己。林辰凝神将信封放在座位上,静默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将信封拆开,她当然知道信封之中放着的绝不会是苏文殷殷恳求自己复合的废话。也曾好奇过凭着苏文之前对自己的执着为何会突然和局长玩起暧昧,但细细联想一下,她却不敢再联想下去。
午后的阳光微暖,透过窗户洒在桌上,那信封有些反光,像是在召唤林辰拆开它。林辰抬手在信封前顿了一顿,手指搭在信封上蜷了蜷,终究还是拿起打开了。厚厚的一摞,第一张是一封信,上头密密的是苏文的字,字不大,却是齐齐整整的,林辰曾经还笑话她字写的一团小气,时隔这么久再看竟是一时恍然,当时看着好笑,现在看着只觉百感交集。原来时间走得并不是那么不动声色,是人自己改变还浑然不觉。
“林辰,许久不见,甚想念。
距离初见已经过去了几年,没想到什么都变了,我几天去看我们以前栽的海棠,没想到原来早枯死了,我原来还想着它能长到半人高呢,听说那种海棠开出来特别好看,可惜我见不着了。这些日子,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其实答案再简单不过,不过是,我不配。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其实说了这么多废话,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耐心看,可我就是想和你说点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打扰你的生活,抱歉,我有太多对不住你们的地方。我知道你心里头装着那个毒品案,不会放下。你也知道人一旦陷进泥潭里,就拔不出身来,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都不需要你来负责,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赎罪,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让我知道自己虽然脏,却到底没脏了心。
这个信封里有u盘存着的几段音频和视频,都是我拍下来你们局长和毒贩子勾结的证据,别问我是怎么得来的,也别去想,反正你也知道的,我脏,不在乎更脏一点。你们局长也不愧为老谋深算,单是为了他的账本,我就费了近一年的心思,还没有得到三分之一,但就目前掌握的,也够他吃味儿。
我隐约听到了一件事,不知道对你破案有没有帮助,但还是要告诉你。之前你们好像有起连环杀人的案子,我听你们局长说死的都是些单身女人,你们自己判断是变态杀人犯,但你们局长却不是这么说的。他和诚哥说,那些人是被毒贩子拿家人逼着去做事的,手段都利落,要是被抓住了就得死,那些死了的女人原本是诚哥手底下的小姐,被逼着吸了毒又拿毒品要挟着去贩毒,很可怜的,可能是被逼的狠了,几个人想去警察面前做人证告发他们,其中一个却临时畏惧转头告诉了诚哥,还把剩下几个供出来了。后来你也知道,几个人都死了。那告密的女人后来不知道怎么,或许是出于愧疚,想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便被炸死了,局长说,你们判的是意外。”
林辰想起谢安宁曾说过的乔念初经常惨白的脸色,半晌怔住说不出话来。
要她怎么告诉阮贝贝和谢安宁事实的真相?
沉住气低下头继续看信,信已近尾声。
“我也怕死,你拿到这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也别管我去了哪个城市,就当苏文这个人彻底远离了你的生活就好。我祝你和谢安宁百年和好,告诉她,让她以后待人处事拿出对我的劲头儿,要强势些,同这条路不好走。
林辰,到这里,我好像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但是又不想说了,在这里说一声再见,挺好的。
我可能是,真的放下了。
今后万里河山,不需再会。”
☆、寒意彻骨
万里河山,不需再会。
是了,能去的地方那么多,未必能再遇上了。想要打电话道一声再见,旋即想到了对方不会再留着现在的手机号,这封信已经是最后一次接触了。林辰坐在椅子上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封信,其实一个字都看不入眼底,眼前茫茫一片,午后的阳光竟是有些刺眼。
这件事在举报局长之前定然是不能告诉谢安宁的,她也看过乔念初的照片,除却掩不住的苍白脸色,她的确是可以称得上娴静如水一词,眸似点漆,笑容款款,怨不得能被阮贝贝那样挑剔的眼光看中,任是林辰也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会吸毒。思来想去,也知道一定是和她的父母以及乔念楚的工作环境接触到的人有关。
下意识将谢安宁的朋友归为自己的朋友,难免也为之难受。斯人已逝,想必也不想要让阮贝贝知道这件事情。
顿了顿,直起身子要将文件收起来,冷不丁身边凑过来一个人,端来犹带着温度的盒饭,看得出刻意挑的都是没辣的菜,林辰笑着接过盒饭,对小刘道:“谢谢了,明儿我请,你挑吃的。”
小刘眸光微闪,只点点头就回自己位置去了,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这些日子可把我闲的哟……腰都坐酸了。”
林辰本来想接话茬,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一阵觉着无趣随口‘嗯’了一声,揉了揉眉心将文件收入抽屉中,兀自发着愣。
一个下午不知滋味地晃过去,小赵先站起身浇了花收拾东西准备走,临走前抬手在林辰虚晃过几下,奇道:“师傅,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怪不好看的,昨儿没休息好吧。”
“啊,嗯,今天要早早睡,年岁长了禁不住熬夜。”林辰接了这话随口编了一句,小赵又补了几句话便走了。
不过十几分钟办公室只剩下小刘和林辰俩人,小刘似乎正和对象腻歪着,说话的声调甜的能掐出糖丝来,见林辰提着包要走了,挑了眉招招手示意再见,又取开电话道:“你先走吧,我把这电话打完就走,明儿见。”
林辰颔首,微微一笑,也提不起精神来,否则以往这会儿她嘴皮子就早就痒了,小刘这幅娇羞女儿家模样也不能不调侃。
隔着包抚着苏文用一年多的时间和更多东西换来的证据,轻轻呼了一口气,在还没有举报之前,苏文递来的这些东西简直像有千钧之重,较之之前不知真相的时候,肩上的担子反而愈发沉重。
林辰迈出警局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全,现在或许没人知道苏文将这份东西给了自己,但时间一长,不管苏文离开时对局长撒了什么谎,凭局长那只老狐狸的敏感早晚会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先前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早有怀疑,到时他只要稍稍一查自己和苏文的关系,那么自己便如同站在刀尖上舞,一着不慎,或许下场便如那些女人一样。
死于非命,被判为意外。想起近一年前的那场车祸……所谓死于非命……
原来早就不想要自己碍事!
暮色四合,天边红霞涂抹之下,残阳森森透出血一样的颜色,浓的仿佛要化作一阵血雨滴下来。然后自己手中的这一份证据,能掀起的何尝又不是一场血雨腥风?
以往孜孜追求的东西蓦然落入自己手中,刨除那一份喜悦,更多的则是不安。林辰蜷起手,却意外发现手心已经浮了一层冷汗。
回家时谢安宁已经做了饭菜在等,只是往日看来可口的东西彼时看来却如同腊味,勉强笑了笑就势低下头掩住表情,她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谢安宁,自己也许这段时间会有麻烦,还有你的朋友,是因为触了毒枭的逆鳞被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