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张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来,嗓子眼里一阵酸涩。
小赵见状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林辰肩膀,轻轻吐了口气。
“师娘不会有事,人在做天在看,没道理要好人送了性命。”
“对,没道理好人反而送了命……”像是安抚自己,林辰跟着喃喃一遍。
那人对谁都好,路边遇到的陌生人都能帮着照顾,这种人还从哪儿找去?好事做多了是有福报的,她怎么能有事?
……
案件重大,两部委正式成立专案组处理此案,局长这只老狐狸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不知逃窜去了哪里,证据都被一把火烧尽了,没留下半点,好在林辰方面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本案零零碎碎牵扯到的人员竟然数以百计,大树一倒,乘凉的都翻了船。其中不乏与林辰熟识的,令人咋舌。
谢安宁报了失踪,几天来不见人影,就是案情进展的再顺利,也没有见林辰展一次眉。不到三十的人,几天之间仿佛憔悴了五六岁,哪儿有以往的半点精干利落。
几乎是几天没有合过眼,迷迷糊糊睡下便会惊醒,梦里有谢安宁躺在一片血泊里。虽只是在梦里,但那种仿佛是凌迟的痛苦却是一分也减不下去,胃病时犯时好,像是有一把尖利的刀扎进胃里狠狠地搅,然而再疼也抵不过心疼。
几天折腾下来,林辰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精神恍惚,偶尔不经意抬眼,就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谢安宁的影子,只是一闪而过。
思之若深,仿佛万物中可以看到她。
小赵这几天不比林辰清闲,一天忙碌得几乎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缓一缓歇一歇的时间都没有。此时小赵急急赶来,喘息未定便道:“师傅,师娘有消息了!”
林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这天忙得都是你师娘的事情?”
“我既然说过师娘不会有事,我就要做到,何况是我师娘?”
“什么消息?”
小赵脸色一冷,蓦然冷冷一哼:“你知道刘云吧,你特别亲切管她叫小刘的那个女人。这个女人,其实压根没有什么男朋友。”
“怎么会,那天我还听见……”林辰话到一半止住了:“你是说……”
“对,我从一开始就怀疑她,怎么会我们才谋划不到一天消息就漏出去了,聪明人可也没有这么的聪明法儿,我就猜到毒贩子在我们警察局里有人。能知道我们的消息,还和局长不牵连的人,还能有谁?她既然没有男朋友,何必骗我们,掩人耳目?”
林辰想到那天小刘特地留到最晚,想必是看见苏文寄来的东西,晚上留下来搜自己的柜子。或许还跟踪了自己,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早该想到是她,却万万想不到是她。
是这么多年来熟悉不过的同事,原来撕破了画皮,全不是那么回事。跟在小赵身后盯着他看,这才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微微一声叹息自唇边逸出来。小刘正在审讯室里坐着,以往是她审问别人,如今却是自己被审问,讽刺至极。看见林辰走进来,面上仍然波澜不惊,目光在林辰身上巡视一阵,忽然笑了:“林辰,还好吗?”
“拜你所赐,不好,很不好。”林辰像是虚脱,话出口也已没有几分气力,像是拼却全力才说出口。
“那我就满意了,你们走吧,我什么都不会交代的。”
林辰猛地拍案,脸气得发红:“谢安宁在哪儿,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你都把证据交出去,估计人也没利用价值了,可能是死了吧。”刘云挑眉一笑,竟有几分自得。
“你胡说,她怎么可能有事?她到底在哪儿!”
小赵见林辰竟是怒得要冲过去撕住刘云的领子,忙是拦住,冷冷看了刘云一眼:“我知道,你家里头的人被毒贩子逼着,他们交代不许你说出去,你有所顾忌。但是……”小赵眸光锐利,直直看着她:“警察未必要对罪犯光明磊落,这一点,你是老警察了,比我懂得多,对吗?”
“如果我们放出消息,说你招了,全说了,你家人还能保平安吗?”
“……你!”显然是没想到小赵会这么说,刘云脸色一变。
“或者,我们保护你的家人不被伤害,你告诉我们谢安宁在哪儿,是不是比上一种好上许多?”
刘云停了许久,蓦然阖眼。
“我招,谢安宁在他们老窝里,没死,但也快了……”
刘云交代了毒贩子的藏身之所,上层却下了另一样决定,小赵思索着复述,生怕林辰撑不过去:“务必要把毒枭逮捕归案,必要的时候,只能牺牲……牺牲人质。”
“你说什么?”
小赵却是没胆子再说一遍了。
“师傅……”
林辰忽然似哭非哭地笑了一声:“这就是我卖命的警局。”
“必要时牺牲人质……哈哈哈……顾全大局。”林辰扶着身边的桌子稳住身形,笑得有些气喘:“大局是什么?连谢安宁半根手指都比不上,比不上!”
“师傅你……你冷静,你再怎么难受都是于事无补,这样,我跟着特警进去,我帮你护住师娘好不好?”
林辰却是低垂双目,仿佛清明了:“你不欠我的,我教你是我的义务,你是好苗子,我才肯教你,我不配让你为了我的爱人送命,你听我说……没她我也过不下去,你让我去,我一定要去……”
小赵定了定,一时却不知何从反驳。
……
林辰站在队伍之中,对着紧闭的门紧紧屏住了呼吸。几分钟后,便要破门而入。谢安宁就在这扇门后,处境危险,只要想到便觉得心里头堵得厉害。她还没好好照顾过谢安宁,来不及捧在心尖照顾,她就让谢安宁陷入如此险境。
听到指令,一瞬间破门而入,时间像是放慢了,耳边喧嚣,擦风而过的子弹,像是都慢了。她隔着那么多人,一眼便看见了被毒贩揽在身前当肉盾的谢安宁,几天不见,瘦了那么多,惨白的脸色青紫的淤痕,衣服上染着土沾了血。
向她跑近几步,谢安宁目光一错直直与林辰相对。
她就知道,林辰会来,她一直在等她。
林辰抬手竖起一指抵在唇上,示意谢安宁不要发出声响,慢慢举起了枪对准那人。
却不料不远处的警察惊动了那个毒贩,他受惊地向那警察射了几枪,却被躲过去。林辰看见那警察举起枪,竟是想透过谢安宁一枪射死毒贩。
必要的时候,只能牺牲人质。
林辰几乎想都没想便冲过去,挡在谢安宁身前,那毒贩一惊,松开了谢安宁,旋即被一枪击毙。剧痛加之几天来不得安眠,林辰半跪在地,眼前花白了一片,却是怎么也看不见谢安宁。
天地骤然在眼前变作漆黑一片。
“林辰!”
耳边一声仿佛裂帛,撕心裂肺。
林辰最后一念是——
是谢安宁,她还活着。
太好了。
☆、尾声
一年后。
火车平缓地向目的地行驶过去,已经快要到站,北国纷纷扬扬下起雪来。瑞雪飞舞,新春将近,反而将平素显得有点沉闷的城市点染得灵动,待到细雪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列车方徐徐到站。
谢安宁提着行李慢慢走下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林辰,谢安宁回头望她一眼,忽然笑道:“怎么样,我的家乡好吧,初来就是瑞雪兆丰年。”
林辰也笑:“好意头。”
案子过去一年,局长在新加坡一处落网,五十多的人经过逃窜后像是七十多岁。毒窝被捣毁的分离破碎,再难掀起风浪,又到了一年年尾,寒风催雪,严霜封树,已经快到春节了。先前说好的出柜一拖再拖,时至今日终于到了谢安宁的家乡。
一切终于归于平淡。
林辰吸了吸微冷的空气,只觉精神一振,向前慢慢走近谢安宁,左腿却是微微迟缓,细细看有些瘸。谢安宁抬手握住林辰的手,谢安宁的手有些发凉,林辰握着她的手抬起来,竟是凑到唇边呵气为她暖了暖手。
谢安宁双眼微微弯起来,笑意一路顺到了眼尾。
也幸亏那警察射偏了,林辰因为谢安宁挡了那一枪,这才躲过一难。但腿上却是不可逆转的伤了,医生说善加调养假以时日便可康复,腿脚不便,林辰调了文职。也是这一年,林辰才知道谢安宁的家事。
谢安宁父亲背着她母亲找了别的女人,一着不慎有了孩子,有一日被母亲撞破,两人大闹一场,两不相见,形同陌路,在谢安宁高考后的那一年和平离婚。谢安宁毕业后留在小城中找工作,偶尔会回家和母亲聚一聚,和父亲已经少有联系。
“他已经成了家,一家三口挺好的,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了,我还是会寄钱过去,但这几年已经很少见他了。”谢安宁絮絮着说,雪花落在睫上,又化开:“要出柜,还是要在我妈那用心,知道吗?”
林辰点点头,谢安宁又道:“我妈喜欢吃甜的,你记得买点去,先搏我妈的好感,然后再慢慢找个机会和我妈坦白,太快了我妈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