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一切就在嘴边,又都是无从说起,说了又能如何,谢安宁未必能为她分担一点,反而平白让她不安担心。心里甚至怯懦地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要去招惹这些几乎能只手遮天的人物,自己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普通警察,蜉蝣撼树何其可笑。
转瞬又想起苏文这一年付出的所有,难道要全部折在自己手里?林辰,你怎么有脸?你愧不愧?
低头夹了菜送入口中,烫的忍不住嘶一口气,谢安宁倒了温水递过来。
“吃饭的时候别跑神儿,小心点。”心里犹疑,却到底没问出来,警方很多事情是不便向群众透露的,时长日久学乖了,也懒得过问这些。
一夜竟然无话,夜里辗转反侧,便觉身后有温热的躯体靠过来抱住自己,谢安宁沉在睡意里,说话声音有些含糊,只听到:“睡吧。”
也不过是俩个字,像是施了什么咒似的,听了果真就有了睡意。不管怎么样,她的身后总是有谢安宁陪着的,这个认知让她格外安心。
早上熹微初明已近醒来,将包里的文件收在自己一堆碟片之后,思索半晌觉得只要自己动作快一些趁着老狐狸没回过味儿来早点动作,便不会有事。但不知怎么右眼皮挑的厉害,仿佛是不祥的兆头,林辰虽然不信这个,但也多少觉得不快。
热了牛奶面包把谢安宁叫起来,对方睡眼惺忪地瞟了一眼:“我今天休息。”
林辰一愣,揽过谢安宁凑过去只顾着纠缠温存,怀里人骨架子小,抱在怀里软和得不得了,这么紧紧抱了会儿,待到谢安宁有些喘不过气方才撒手。
“先吃点,吃完了再睡一会儿,我晚上晚点来。”
“要给你留饭么?”
“嗯,留着吧。”下巴在谢安宁额头上蹭了蹭,林辰微微眯起眼。
又厮磨一会儿这才拿起包出了门,关门声在背后响起,林辰抬手揉了揉眉心。举报和捣毁毒窝都需要细细计划,但凭着自己一个人很难成事,小赵是信得过的,毕竟小赵做事一向比自己勤,也能考虑到自己考虑不到的地方。至于小刘……多年同事应当是可信的,小刘一向比自己利落干脆,自己偶尔还会向她学习,兴许她能排出周密的计划来。
若是这件事没有牵扯到局长,还不至于如此麻烦,这么重大的案件当然不能只几个人忙碌,但整个重案组又都在局长掌握之下,包括特警亦是。
这个所谓的局长,身居高位却勾结毒贩,怎不让人心寒。然而参天大树,自然有无数细枝末叶盘踞在警局里,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想起那人喜怒不形于色的阴沉表情,如今想想只觉反胃的虚伪笑容,不知暗含何种杀机贪念的眼眸。
林辰握紧双手,眸色一沉。不成功便成仁,挣个鱼死网破亦是不妨的。
古语有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小心着避过了不相熟的人,午休时办公室只剩下三人,是林辰特意留下的。照实话说了,担心俩人说漏口,避过了证据所藏之地继续往下说。
小赵微微蹙眉:“我们实名举报?”
林辰摇头:“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十几个警察联名,还是激不起半点风浪,反而给自己招惹麻烦。何况凭着局长的手段,哪儿有那么轻易能扳倒他?”
小刘皱眉久久不语,半晌道:“这件事情需要详细筹划,不能一时冲动,这样吧,先按捺下来,等到我们有十成的把握之后再行动。”
“待我们有十成的把握之后,那老狐狸便有十二分的手段压制我们,要论城府手腕,他远在我们几个之上。”
小刘一怔,像是有些晃神:“啊,听你这么一说,是得快些。”
一天下来倒也没什么进展,只是小刘凝了脸色,若有所思。
林辰叹息,事情虽然有难度,但好在证据确凿,只待将证据递交给有关单位,再由中央成立专案组将一伙人一网打尽即可,只要这段时间小心一些就行,却不知为何隐隐不安。
回了家,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天然气灶上放着炒菜锅,灶已经熄了火,里头的菜却已经被炒糊了,正奇着谢安宁去了哪儿,林辰心下一凛。在屋里绕着走了一圈,所有东西看上去是整洁干净,但摆放又与先前有所不同,很像是屋子被搜了一遍之后被重新收拾。
这个念头让林辰不寒而栗,仿佛自指尖徐徐升起了透骨寒意,十指连心,直抵心腔。掏出手机给谢安宁打电话,电话在屋里响起来,谢安宁的包还在玄关那里放着她去了哪儿,怎么不拿包?
“谢安宁,谢安宁……”
不具意义地喃喃,潜意识告诉林辰,有什么事情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最后一案
一夜未眠,在家里等了一夜也没等到谢安宁,林辰仿佛行尸走肉般走进办公室,眼睑浮起淡淡乌色,脸色更是难看,像是走几步便要倒了。扶着办公桌堪堪站稳,有人看见林辰脸色体贴关心几句,林辰也似充耳未闻。
小赵端了一杯热水放在林辰桌前,停了停像是要说什么,又敛口不言。
温热隔着杯壁传来温度,冰冷的指尖像是浸在雪里才拔.出来,哪怕被热意灼着也毫无感觉。将热水送到嘴边不知冷热地灌入喉咙,嗓子眼瞬时被烫得发疼,这才将远飘的思绪收回来。定了定神,林辰逼着自己将心思放入案件,直觉告诉她谢安宁的失踪绝对与之有关。
但局长一旦动作,自己必然是会知道的,毒品团伙又没有途径知道消息。那么,谢安宁是自己离开的?那更是没有道理了,早上适才温存过,还说要留晚饭,如意元宝还在窗台上搁着呢。
她怎么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许是缺少睡眠,林辰头隐隐疼着,握着杯子将热水一口饮尽。想到现在不知道谢安宁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是否安全,手竟然是抖得厉害,怎么都稳不住。
早上还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她甚至想,倘若谢安宁失踪和自己有关,那么这个案子不办也罢。这世界这么大,千里苍旻,人海茫茫,她好容易找到一个谢安宁。孤身一人那么久,白云苍狗,孑然一身,她好容易终于能找到一个喜欢到骨子里的伴儿。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会?
倘若谢安宁没了,那她何必再在意别家安危,在意什么毒品毒窝,在意什么局长中饱私囊?
让这些玩意儿都他妈见鬼去!
窝在椅子里的身体微微发着抖,竭力平复了呼吸直起身来,如果是因为自己如果有所图,就一定会发来信息,绝不可能只是抓着谢安宁。碟片后的文件竟然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又或许他们找到了便不会为难谢安宁。
她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责难她们,每当她觉得她们已经安定下来可以好好生活的时候,眼前就会出来一道坎,原来以为只要跨过去就好了,殊不知一道坎挨着一道坎,哪儿有最初想的好好过一辈子那么轻巧?
不过是求一世喜乐平安,怎么会这么难?
须得遭人冷眼,须得小心翼翼遮掩,须得跨过千难万险,到了终了,原来磨难还没结束。胸闷得厉害,低下头握紧的手指端泛着青白,冷不防抬眼看见小赵凑过身来。
“师傅,我想好了法儿,现在需要你的证据。”
一想到对方有可能用谢安宁做人质索要证据,林辰就心惊胆战,怎么敢把证据交出去。只讷讷地摇头,整个人像紧绷的弦,只需轻轻一拉便会分崩离析。
小赵看出了些不对来,抿了抿唇道:“师傅,您不会是这个时候怕了吧?”
怕?她当然怕,哪怕谢安宁一根手指头被动了她都怕得要死,只想想便是一场煎熬。她又岂是害怕,只是恨自己太蠢,明明没有保护谢安宁周全的能力还要去蹚这一趟浑水。
“我们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好不好?”林辰抬眼盯住小赵,连眼瞳都不动:“你当我求你的,我不能拿你师娘的命去赌,她要是出了好歹,我拿什么都换不回来。”
“师傅,到了这个节骨眼,您现在要反悔?”小赵肃起脸色,又道:“你还记得那些枉死的人吧,一条条性命,没走远,就在眼前晃着呢,他们何辜要被残忍杀死?你难道不知那些毒品是多可怕的东西吗,害人性命,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他们何辜要遭此祸事?你可以为了师娘罔顾正义,咱们也不是什么英雄,没法救黎民于水火,我懂,但你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为非作歹继续害人还视若无睹?英雄咱不做,但助纣为虐的畜生事,咱也不能做。师傅,你记着吧,咱们是警察,人民警察啊。”
“安宁还在他们手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没法儿……没法儿不在乎。昨天早上人还好好的,还笑着和我说话……我还能摸到她的脸,我……”眼泪拦不住,就流了下来,声音都打着颤。
“如果我们行动得宜,师娘或许不会有事,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今后还是会有人死。他们现在照样是活生生的人,但以后,或许就是法医手底下不会动的尸体。师傅,这道理你还不懂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