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隅看着夏南柯,眼底多了一抹沉痛之色。
“你不能出事。”
夏南柯哪能不明白夏东隅是什么意思,他是招摇山未来的接班人,他前途无量,便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去送死。
明明他寻了明曳花来的,命总不会丢,如今换做荀潋,她身子骨单薄,不一定能用得了明曳花这样的虎狼之药。
荀潋便是再如何天资绝佳,总不过刚刚化人形,修为也不高。叫她去替夏有初受罪,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面推吗?
更何况,无缘无故欠了荀潋因果,小初日后修行必定受其制约。
“以左...”夏东隅缓缓闭眼。
“她自愿的。”
父子两言即此,都沉默下来。
招摇山说是仙门大派,却要骗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去冒险,说来实在嘲讽。
正在这时,明月楼外突然喧哗起来。
夏东隅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心力交瘁的对夏南柯道:“你去外面看看。”
明月楼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苍茫间的弟子,数十人乌泱泱的占去了明月楼半个大殿。
夏南柯从里间出来,正好被这一群人逮个正着。
“以左师兄。”上来行礼的是一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仙君,他面色微红,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作揖倒是作得很标准。
夏南柯嗯了一声,并不想多言。
“我听闻韶仪师姐重伤在身,在洞府里修炼,进去伺候的只有她身边的一个小童子?”说话的人正是上次在苍茫间对夏有初表白的一锦。
他说的急切,端着的手都忘记放下。
话毕,他身后数位同门弟子也齐齐附和。
“招摇山不是仙门大宗么?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说是照顾,还不知道拿一个小孩子干什么呢。”
“就是,韶仪师姐身边那个童子不就是上次让一锦仙君都下不来台的那位吗?那样好的天分,这要是替人受过...”
要知道凡间散修常有杀人夺舍一说,这正是仙门正派最不容的一招。
夏有初重伤,若真要寻个人夺舍,天资聪颖又筋骨奇佳的荀潋不是正好?
她一个灵宠化人,半点儿背景都没有,招摇山这样的仙家名门利用起来还不用多顾虑。
这群弟子未必是真的要替荀潋讨回个公道,只不过他们一贯接受的就是道义礼正的思想。一下子听闻这样荒谬的事情,还涉及到同门就更难以接受。
一个个的都想着要做些什么力挽狂澜才好。
“你听错了。”夏南柯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一锦慌忙要来拦他,突然听见他身后一个声音道:“明明就是嘛,我都看见了。”
正是那天跟着一起下山的白芨。
夏南柯瞪了她一眼,不得不站住了脚。
“大师兄,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一点消息也不让我们知道吧。”白芨见自己暴露,索性从一锦背后钻了出来,往夏南柯面前一站,理直气壮的道:“更何况小荀那么小,怎么能让她单独照顾韶仪师姐呢。”
夏南柯被她问住了,想要发火,被她那莽撞又天真的眼神一看,心里又先松了半截。
“你们放心,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夏南柯深吸一口气道:“金乌之力若能为这两人所用,将来必是我招摇山之福分。”
一锦听罢,又上前一步道:“这样凶险的事情,为什么不换一个更适合的人做?”
夏南柯看了他一眼,回道:“什么是最适合的人?谁的命不是命?”
“那小荀要是死了!”一锦突然像是被人戳中心思,拔高了嗓门道:“要是就这样死了,可该怎么办?”
夏南柯道:“不劳你费心,我寻了明曳花来。”
明曳花?
在场的弟子们都愣住了,是那传闻中的神物?
...
金乌入体的疼痛其实还能忍受,荀潋毕竟熬过四十九道天劫。
过天劫的时候她只有一个人,现在再怎么艰难身边好歹有个夏有初,想到这里荀潋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两人泡在石潭里,水是活水,不断的涌进来又流出去。即便这样,池子里的水依旧是温热的,荀潋睁着眼睛熬了两个时辰,眼睛熬得通红。
要不是有潭水降温,她怀疑她简直能燃起来。
夏有初半阖着眼,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是已经没有再发出声音。看样子金乌留在她体内那几分神力已经被她炼化,至少不会再危及真元了。
荀潋远远的望了夏有初一眼,心里涌上一阵欢喜,欢喜过后又把自己往水里沉了沉。
她体内最炙热的一波热浪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有些烧伤似的疼。
似乎觉得隔得太远看不真切,荀潋终于磨磨蹭蹭的从水里趟了过去。
夏有初被反绑着的胳膊已经发白,皮肉外翻着,十分触目惊心。
荀潋皱眉,伸手握住了那铁链。
她手心立刻窜起来一团火焰,不是幽蓝的极焰妖火,而是金红的火苗,瞬间便把那铁链条烧断了。
链子一断,夏有初整个人顿时无力的垂了下来,荀潋一把把她拖起,将人拖到了岸上。
夏有初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脸色惨白,浑身湿透活像个女水鬼。
荀潋没多的精力照顾她,甚至连喊一嗓子的力气都没有。只静静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夏有初,似乎只是这样看着她,就有了无尽的力气。
这样过了片刻,内府的金乌又开始作妖。荀潋很快入定,沉下心神对付它。
她内府的极焰妖火显然很让金乌忌惮,它无往不利的金乌神火到了这簇幽蓝的火苗面前变得乖巧听话,瑟瑟发抖。
“你这小娃娃倒是很能忍,刚才那位可是惨叫了许久呢。”金乌冷漠的声音在荀潋神识里响起,嘲讽的道。
荀潋不理它,只顾着用妖火对付金乌。
说到这个妖火,荀潋有些意乱。
她跟着周演修炼,周演并不十分上心,最常用的招式就是在阵法里给她搭一个三千小世界,其中困住各种受阵法影响的生灵。
原本只有一成功力的生灵,也被周演那阵法强行提升到十成。
进入阵法前不过是荀潋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一到了周演的阵法里立刻变得凶猛异常百倍不止。她的妖火就是在那阵法里修炼出来的。
周演说,妖界盛行修魂,魂魄之力决定了妖术的高低。
她第一次从魂力中领悟到妖火意向时,周演终于点头。
“妖火也算不得什么,你别沾沾自喜,好生修炼。”周演说话总是一副欠揍的模样,眼皮好似被黏在了眼睑上,看人的时候从来不肯抬起来。
荀潋从不觉得她的妖火有多么不同,但是这一次碰上了金乌,她才知道这妖火原来还有个名字。
第二十一章
那团幽蓝的小火苗护着荀潋内府,疼倒不是很疼,荀潋只觉得累,好似那妖火是以燃烧她的精力为代价的。
荀潋越来越困,几乎睁不开眼,哪怕她把手心掐出血来,还是止不住的慢慢闭上了眼,身体缓缓的滑到了水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想的是:没被金乌折腾死,她该不会要淹死在这水池里吧?
那可真是个大笑话。
周演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笑她。
...
荀潋知道自己昏迷了,她睁不开眼,神识却是很清醒的。
她能感觉到水池里的水温慢慢的降了下去,原本还温热的时候泡在里面不觉得有多冷,但是慢慢的竟然冷得她只抖。
偏偏她还动不了,只能泡在那刺骨的水里。
这个时候荀潋竟然开始想起金乌的好来,这位大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败下阵来?好歹别让她冻死了啊。
不知泡了多久,耳边渐渐的有了声音。
然后荀潋就感觉到有一双手把她从水池里面抱了出来。
洞府里也阴冷得很,风一吹过来,荀潋冻得牙都开始打颤。
那人抱着她,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温热的体温就贴了上来。
荀潋格外贪恋这点温暖,恨不得钻进这人衣服里去。
鼻尖触碰到那人的衣服,一股淡淡的佛手柑香气,又冷又冽,嗅上一口,几乎能冻到人的肺管子里。
荀潋不敢多闻,只觉得这香气好熟悉。
她的神识混沌着,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人是谁,但是这人抱着她,似乎格外亲密的样子,荀潋也就放下心来,任由这人抱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到了她的面上,是微凉的手指在抚摸。
荀潋有些生气,这人要抱就抱,瞎摸什么呀。
这还不算,那人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将嘴唇凑了上来,温柔的在她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
实则也算不得吻,只是亲昵的蹭了蹭。
荀潋若是还醒着,多半会脸红上那么一红,但是现在却只能清晰的感受着这个不安的吻。微凉的唇瓣颤抖着,好似在极力忍耐内心的不安。
那人唤她:“小荀。”
荀潋想,这人的声音好难听。
又哑又干。
不过看在她那么温柔的份上,也就算了。
接下来的事就很顺理成章,她被这人不知抱到了哪里,为她打来热水洗澡,又给她换了衣服。荀潋虽然动弹不得,依旧觉得很舒服的,这人动作温柔,一点也没弄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