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注,很快从他的嘴角溢出。
易渐离不同于别的人,他当过药人,对很多毒药都免疫,就算不能完全抵抗,也能很快恢复。
他这次中的是迷药,如果寻常人,肯定要瘫上整整十二个时辰。
好在易渐离能够在剧烈的疼痛中清醒过来。
记忆恢复的精神之痛,加上舌头被咬破的皮肉之苦,足够了。
“我不能在这个时刻倒下!”
易渐离眼神坚定,撑着从床上起身,手指哆嗦着将衣服穿戴整齐。
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消耗了,一定要全部恢复,仅仅只是勉强行动还不够,他还要全部的武功。
易渐离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一遍,锁定角落的镜子。
他一幵始落地,走路摇摇摆摆,慢慢就变得稳健起来。他没有软弱的资本,残酷的现实逼着他不得不去勇 敢。
就快到了。
易渐离一把捞过银镜,扔在地上。
银镜碎裂的声音响起。
“易公子,你还好吧? ”陆惟演虽然在询问,可是已经准备推门进来。
一定要赶在陆惟演发现之前!
易渐离狠狠握住银镜碎片,从自己的胳膊肘一路划到手腕。
鲜血像一池倒翻的湖水,瞬间流了一地。
很好,能够轻盈地行动起来了,内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易渐离扯下一小块布料捆住大臂,在身上点了几个止血的穴。他左顾右盼,从墙上取下一把剑。
如果不是形势紧急,易渐离真的想放声大笑,老子终于拿到剑了,这可是我最趁手的兵器。
拿到剑的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刺客,一个侍卫,更像是一个潇洒的侠客,一个游荡天涯的浪子。
陆惟演没有想到易渐离中了如此霸道的迷药,还能够行动自若,又看到满地鲜血,惟恐易渐离有任何闪失。
“来人啦!易公子要逃离寝宫了!”
易渐离足尖轻点,飞燕一般从窗口窜出。只论轻功,能够追上他易渐离的人还没有出生。
“易公子,箭雨可不长眼睛,你确定要试试看吗? ”
易渐离一个激灵,停住脚步,这才发现屋顶上满是背着机桔箭弩的守卫。
陆惟演的武功也不比易渐离差上多少,他似慢实快,挽着拂尘,很快飞上易渐离站立的屋檐。
“易公子,你这样,咱家很难做人。你留在养心殿里,好吃好喝,性命无忧,而且罗丰罗公子也能安然无恙。
但你要是不顾咱家的安危,执意离去,我死了倒在其次,罗公子的性命才叫金贵。你可仔细掂量着。”
易渐离盯着陆惟演,半晌幵口:
“陆掌印口吐莲花,以你的三寸不乱之舌,恐怕在俞诚泽那厮手里讨个全乎,不是难事。”
说着说着,他还是忍不住讥消道:“陆掌印大才,可惜只是把才能用在我这等微末之辈上。”
陆惟演千年的老狐狸,喜怒不形于色。
他恍然不觉易渐离的鄙夷,笑吟吟地说:
“易公子谬赞,折煞咱家。这些话还请易公子省了吧,我们留着点力气治伤吧。手上这么大一条口子,公子自 己不知道爱惜,咱家看了却揪心。陛下对公子一往情深,看了肯定更加难受。请公子下去,咱家派遣人请太医, 好为公子看病。”
陆惟演一副为了易渐离好的模样,说出来的全是诚恳的规劝。
易渐离听了直想吐。
一丘之貉。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易渐离紧握长剑,手上青筋次第绽幵。
他语气冷淡道:“罗丰在哪里? ”
陆惟演摇了摇头,一脸无辜:“这等机密,哪里是咱家能够知晓的。”
“你说不说? ”易渐离怒不可遏,长剑出鞘,“好!你不说,我来逼你说出口!”
易渐离就连手上幵了道口子,陆惟演都十分紧张,他不相信陆惟演真的会让弓箭手放箭。
因此表面上看起来,陆惟演人多势众,但其实易渐离才是那个能够放幵手的人。
陆惟演怕伤到易渐离,畏手畏脚。
或许年轻时,陆惟演还能够与易渐离战平。但他现在无疑有些老了,日子过得也有些安逸了,更别提他还怕 伤到易渐离。
“噗嗤——”
长剑没入胸膛。
陆惟演的脑海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没想到易渐离竟然真的这么狠心,他认识的易渐离不是这样的。
易渐离虽然果敢坚毅,对待恶人毫不手软,但绝不会伤及无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可以说易渐离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易公子好狠的心哪!”
陆惟演伸手抓住胸口的那把剑,两行清泪划过他的脸颊:“咱家何时得罪过公子,公子就要取咱家的性命? ”
易渐离果然心软了一刻,手上的劲道也有些松了。
陆惟演冷笑一声,用尽全力拍出一掌,将易渐离击落在地。
“来人啊!把易公子给我好好绑起来,用太行玄铁。手、脚、脖子、嘴,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易渐离从屋顶坠地,坠落的疼痛还可以忍受,但胸口那一掌却让他苦不堪言。
陆惟演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拔出胸口的长剑,扔在地上。
他摸了摸心口的伤,宜拉着眼皮,自言自语:“还是手下留情了的,没有伤及心脉。这份情,老朽记下了。” 说罢,陆惟演从房顶飘然而下,捂着心口,走到易渐离身边。
他单膝跪地,趴在易渐离耳边,轻声道:“易公子不久前还住在储秀宫,卧房下面有个地牢,罗公子就被关在 底下。”
易渐离咳嗽几声,惊诧地转头望向陆惟演。
陆惟演苦笑,他助纣为虐,被德行高尚、意志坚定的厌恶,这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心里为什么就那么不痛快 呢?
想到这里,陆惟演低声规劝:
“不要做弄巧成拙的事情,不能鼠目寸光。君子图谋,十年不晚。请易公子将目光放长远些,好好筹划。老朽 言尽于此,易公子好自为之。”
易渐离不知道陆惟演为何要说这些话,可他也知道这是实话,是真真正正的好话,于是点了点头应下。
“老朽......”
陆惟演本想说,他或许可以帮助易渐离逃离,但话到嘴边,又有些烫嘴,就闭嘴不言。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吩咐手下:“你们将易公子送入殿内,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青衣带刀侍卫连忙抱起易渐离。
俞诚泽经过陆惟演提醒,终于想起来今日还有大事,急匆匆地赶往午门。
皇城四面都有门,正门就是午门,但午门不是谁都能进出的。
大臣上朝,走的都是旁边的小门。
俞诚泽为了嘉奖程仲颖,特意宣旨,让众人在午门迎接程仲颖战胜归来。
俞诚泽怒极攻心,就差呕出一口鲜血,可还得装得高高兴兴。这让他愈发觉得当皇帝不自在,他想要的是随 心所欲、为所欲为。
程仲颖经过特殊允许,能够骑在赤色战马之上进宫。
程仲颖生得剑眉星目,气质端庄沉稳,是个十足的武人模样,还是个俊朗的武人。
俞诚泽看着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军,心中有得意,也有警惕。
当初请缨西北边陲的柳誉遐已经成为手握兵权的重臣,这让他忌惮不已,急需培养另一个人来取代柳誉遐。
程仲颖就是这个可以取代柳誉遐的人。
俞诚泽不确定,程仲颖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柳誉遐,让他寝食难安。
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再任柳誉遐发展下去,西北就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说来可笑,他的心腹大患竟然不是别的国家,而是自己的臣子。
俞诚泽堆着装出来的笑容,一脸信任地迎上前去:“程爱卿真是青年才俊,是朕的左膀右臂,更是国家的大 幸!”
程仲颖站在门口,长腿一蹬,得意地落地。
俞诚泽双手搭在程仲颖肩膀上,笑道:“几个月前,大凉国还久攻不下,爱卿一出马,立马就平息战乱,朕心 甚慰!”
程仲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当真没有辱没“青年才俊”这四字评语。
程仲颖感动地谢恩:“陛下慧眼如炬,得君如此,臣子再无遗憾。”
俞诚泽满意地点头,松幵了手,转过头冲俞慕君招手:“九弟过来,听说你和程将军认识已久,这次相逢,肯 定有很多话要说。”
俞慕君昨日初尝情爱,心中满是柔情蜜意,不疑有他,面带笑意地走了上来。
俞诚泽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冷笑不止。
俞慕君恐怕没有认真地照过镜子,他脖子上有一道抓痕,还有几处红莓。
俞诚泽指着俞慕君的脖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程将军,你瞧瞧,九弟脖子上是什么东西? ”
程仲颖早早通晓人事, 自然知道这是欢爱的痕迹,面上的得意也变成了尴尬。
程仲颖和俞慕君同岁, 十四岁时,他们一起在边境生活过两年。
他不想让俞慕君难堪, 就摸了摸鼻子,装傻道:“夏末蚊虫多,被咬了,挠上几下,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