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好了再等四年的准备。
上一个四年已经过去,再熬这一个四年,然后是下一个四年,再下一个。谁知道会有几个四年。还好,俞慕 君没有让他等太多个四年,没有让他等到白首,仅仅只是一个四年而已。
可为什么这一个四年,他觉得像是四十年那样漫长呢?
或许是传出了呜咽声,俞慕君翻过易渐离的身子,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哄道:“别哭。”
易渐离烂漫一笑,眼泪却更加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俞慕君吻去泪痕,在易渐离耳边缓缓道:“我当初说过,我只是想要平静下来,等我想通了,我就来陪你,我 们会一起走到生命尽头。”
易渐离愣了一下,随后献上一个缠绵缱绻的吻,颤抖着抱住俞慕君。
他听到了什么?
“你没有骗我吧? ”
“不骗你。”
俞慕君可怜易渐离,又爱极了易渐离,伸手一遍又一遍地顺着对方的秀发,说道:“当初从淮南赶往江宁,我 在那时说过,我绝不会再骗你。此时,我再说一遍,免得你记不清一-我说,我以后绝不骗你。不仅不会骗你, 还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寻求你的看法......”
俞慕君说不下去了,易渐离的样子太可怜了,惹得他心中一阵酸涩,一阵瘙.痒。
俞慕君用额头抵住易渐离的额头,关切道:“你发烧了。”
易渐离没有说话,只抱住俞慕君,不停地恳求:“今日休沐,你陪陪我好吗?多陪我一会儿,不要走。”
俞慕君心融化成一池春水,怎么忍心拒绝,况且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又何谈拒绝?
“好。”
易渐离因俞慕君的安抚而平静下来,脸上惊喜的笑也变得平缓。
这个微笑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变得笃定。
长宁六年冬,罗丰罹患疾病,不治而亡。或许易渐离看穿了罗丰的心意,婉拒了他,罗丰积郁成疾,心病难 医,因此与世长辞。
此后半年,易渐离郁郁寡欢。
俞慕君也没有料到,罗丰这样心狠毒辣的人,竟然会以这样落寞的方式离开人世。
裴翊替罗丰树碑。
裴翊站在墓碑前,久久不肯离去。
以后的每个清明,他都会来替罗丰扫墓。
长宁革新成效显著。
冗官被裁,冗费缩减,税收大改,百姓安居乐业。俞慕君恩威并施,藩镇势力减弱。程仲颖兵强力壮,平南 定北。
只用了八年,海内肃然一清。
俞慕君修改夏华律,采取易渐离的建议,实行君主立宪。
长宁八年,金陵江宁。
易渐离乘着小船,探头望着外面的夜景。
他们一行人正去往秦淮。
“后来呢? ”顾微人托着腮,好奇道,“你的朋友同你表白之后,你什么反应? ”
回到江宁,顾微人一直追问易渐离,为什么他们回来,不把那个和她很像的朋友一起带回来。
或许今晚夜色朦胧,水光粼粼,触动了易渐离的心弦,他终于幵口解释。
“我拒绝了他,将其赶出晏王府,和他说,我还会当他是朋友,不过也仅限于朋友。”
顾微人心中又喜又忧,他喜欢易渐离的果断,也替那个和她很像的朋友难过,便问道:“他呢?他什么反 应? ”
“他不肯走,以死相逼。”
顾微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明显低落了很多:“你是他的执念。”
“是 .....”易渐离叹息道。他也没有想到,罗丰竟然会喜欢自己。但他还有太多没有想到的事情,裴翊将罗丰 行事狠毒的证据摆到了自己面前,他看完之后,无可反驳,原来他一直都不认识罗丰。
“后来呢? ”
“后来他死了。”易渐离说完这一句,不肯再多说,怏怏不乐地走到船头,坐了下来。
俞慕君见状,默默跟随,也坐了下来,搂住易渐离,轻声解释道:“不是我让裴翊这么做的,与我无关。”
“我知道。”
易渐离的声音短促而无力。
罗丰为什么会积郁成疾呢?易渐离的态度是一方面,但最大的原因却不是易渐离的态度,而是易渐离知道了 罗丰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才是罗丰心中最深的恐惧。
易渐离沉默着,俞慕君也沉默着。
易渐离真的相信俞慕君的话吗?就像俞慕君真的相信,易渐离不是早早就蓄意谋害俞诚泽吗?
夜渐深,岸上的灯火幵始陆陆续续熄灭。
小船破幵流水,穿过拱桥,驶向秦淮。
春风融融,岸边柳枝抽条。
现在是春天。
来年,又将是一个春天。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 ! !
是甜的! ! !
第91章 番外1-变老
俞慕君已三十六岁。他端坐在镜子前,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要离开,忽瞥见镜中一缕白发。
俞慕君心中一动,不知是忧是怖,便重新坐回镜前,仔细端详。
三十六岁,眼角细纹已生,因思虑过重,华发早现。
“艾郎一”
易渐离在门外长长地喊了一声,却不闻应,又高声喊了一遍:“俞九? ”
“在! ”俞慕君如梦方醒,从镜前抽身,赶忙推门而去。
“怎么这么慢?不说好了去醉芳楼听戏吗? ”易渐离挽了俞慕君的胳膊,抬头温柔一笑。
俞慕君爱极了易渐离的长相。十多年前易渐离表白,说所有人都贪慕自己的颜色,惟有俞慕君不同。俞慕君 顺着表白,骗了易渐离,擅自隐瞒他起初也不过着相而已,后来更不好说幵,就任由易渐离误会。
此刻,俞慕君感慨颇深,伸手拨开易渐离鬓边的碎发,轻声道:“你倒与十四年前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 那般好看。
“我好像是没怎么变化,你倒是变得很多。”易渐离笑意更深,紧紧贴在俞慕君身旁。
俞慕君一愣,怅然若失。
也是,他有什么变化,自己不知道,难道朝夕相对的枕边人还会不知?
“你更成熟了,”易渐离微微踮脚,边走边在俞慕君耳畔落下一吻,“为人处世比以前周到很多。”声音渐 轻,“我好喜欢你......”
俞慕君右耳发烫,颇不愿直视易渐离。
易渐离将下巴搁在俞慕君肩膀上,缓缓地行走,伸手摸着俞慕君的鼻梁,慵懒道:“你的鼻梁真挺,还有点驼 峰,可惜没有孩子,不然孩子随你,也定然十分英俊。”
“有你就够了,孩子太多余。”
“也是,”易渐离垂眸,心中不知在想写什么,“你有了我还不足够,我可要吃醋了。”
俞慕君搀扶着易渐离上马车。
易渐离掀开窗帘,笑道:“江南的春天什么都好,十里柳堤,清风徐来,还有小曲儿可以听。”
说着说着,他转头看着俞慕君,状似不经意道:“你不爱听戏么?都不想出门的样子,一脸不情愿。”
“没有,与你一起,做什么都情愿。”
易渐离配合着笑了一下,点到即止,也不多问。
走到一半,俞慕君自己开了口: “我好像老了,都长白发了。”
易渐离开怀大笑,原来还当什么要紧事,竟然为了白发而烦恼。
“你什么样我都爱,更何况,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好看了许多,更稳重 .....唔,没想到你竟然看重一副皮 囊。”
俞慕君差点就想坦白,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自然看重皮囊,但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你一点也没有变......”
俞慕君喃喃自语,最后微微一笑,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