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宗政珲全然不在意拍了拍泥泞的衣袍,“不过就是擦破了点皮,染了点血到裤子上,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陆昱哪里肯依,当机立断道:“你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宗政珲:!!!
气氛当场就僵住了。
小路子在一旁适时咳了一声,“奴才略懂医术,就让奴才帮着看看吧。”
陆昱也知道自己刚才太心急了,讲话不顾场合。就算是现代人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更何况是个古人呢?
陆昱即刻让人清理了一下马车,宗政珲仍不肯就范,陆昱就让张恒押着他去了马车。
不多会儿,小路子过来回报,“宗政侍卫伤势不轻,奴才只做了简单处理。但此处不适合包扎疗伤,需干燥明净之所。”
“那就还是腾空一辆马车吧?”陆昱毫不犹豫道,“他这样的伤腿被雨淋了也不好。”
“未尝不可,”小陆子顺从地道,“虽已做包扎,但还是莫要碰水的好。”
“哪儿那么麻烦,”几人说话间,宗政珲已经拖着伤腿走过来了,“不过是点皮外伤,何须如此矫情。”
“可是……”陆昱刚想说话,就被宗政珲打断,“此处距离渭城不过三四十里,快马加鞭也就一个多时辰。忍一忍早点进城总比坐车折腾好。”
陆昱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但还是不放心问:“你确定没问题么?”
宗政珲笑了,露出光洁的牙齿,“区区小事,别婆婆妈妈了。”
既然做了决定,陆昱想想也必要继续原地淋雨。正要上马赶路,却见宗政珲拉住了缰绳,盯着他的手蹙着眉道:“你手也开始渗血了。”
陆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刚包扎好的,已经泛出丝丝血迹。
小路子连忙领着皇上上了马车,拿出医药箱一顿操作猛如虎。宗政珲看不过去,一把拽过棉布亲自帮着包扎。
陆昱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手,“你这是干嘛?”
“待会儿要骑一个多时辰的马,”宗政珲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煞有其事道:“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包厚点到了就要见骨了。”
“我哪有那么矫情!”陆昱也以同样的话回赠。
一个多时辰后,渭城太守接到了一群如泥猴般的尊贵宾客。张恒亮了腰牌时,太守甘元亮都快哭了。他们何德何能让一国帝王在此大灾中砥砺前行,相比之下他们之前做的任何赈灾工作都是微不足道。帝王虽然年幼,但是能有这样的行动力和决心,让每一位前来迎接的官员动容。
本来打算让皇帝住在刚刚修缮过的驿馆,但甘太守觉得不把他们接到府上招待不足以表达心意,于是极力邀约。陆昱也觉得太守府里的软件设施肯定会好一些,他们现处于自顾无暇的状况,每个人都需要冲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
结果,下榻至渭城太守府中的当晚,宗政珲就发烧了。
渭城太守甘元亮连夜请了城中最好的跌打郎中,陆昱将粽子手背在了身后,亲自在一旁查问病况。
郎中小心翼翼地拿剪刀剪开已经渗血的长裤,但见小腿中间到膝盖上方一片很深的血痕,已经泛出白白的浓水。
陆昱当即就怒了,“不是让你们到了渭城就治伤么?!怎么拖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倒是宗政珲强撑开眼,有气无力地道:“不怪他们,是我一进城就喊累,随便洗了一下就想睡。现在郎中也到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开点药吃了便好。”
陆昱稍稍收敛了怒气,又听宗政珲若无其事的轻笑,“行了,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别耽误大夫帮我治疗。”
所有人看看皇上,皇帝不动,他们怎么敢走。陆昱也觉得人这么多妨碍空气流通,叮嘱了几句就出了房间。
宗政珲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忽明忽暗,最后干脆闭了眼由着郎中治疗。
第二日一睁眼,宗政珲就看到魏巍坐在不远处的八仙椅上跟陌生的侍女调笑。
宗政珲咳嗽了一声,魏巍连忙上前探望,“感觉怎么样?”
宗政珲神色复杂地皱了眉头,最后简单明了地说出一个字,“水。”
哦!魏巍这才想起来,忙不迭地叫侍女倒水,宗政珲做起来接过喝下,总算感觉缓过来了。
侍女低着头,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递上药盅,喃喃轻语,“这是去热的汤药,一直在药炉上温着,就等公子醒后服下。”
天哪……她都快昏过去了,何曾见过如此英伟不凡的男子。即使在病榻上,也无损他的英姿。
“有劳了。”宗政珲接过药盅,也不忙喝,给魏巍使了一个眼色。
魏巍又露出嬉皮笑脸的表情对侍女道,“小桃姑娘,劳你多费心。宗政侍卫应该饿了,能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么?”
小桃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宗政珲,轻轻嗯了一声,步伐轻快地出了门。
魏巍转回身,一脸调笑地看着宗政珲。宗政珲则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他们人呢?”
魏巍嘿嘿一笑,双手在后脑勺兜出一个舒适的姿势,“他们一大早就去雁南湖啦。就留了两个人在此,我被留下来照顾你。”
宗政珲一边听着,一边将汤药一饮而尽,也不知是不是汤药太苦,让他蹙了眉头。
魏巍取了桌上的蜜枣碟子递过去,宗政珲却轻轻推开。魏巍也不在意,见四下无人,就起了戏谑的心思。
“跟你说件趣事,”魏巍还说进入正题呢,自己已经乐得不行,“昨日山土泄下来之后,狗皇帝以为你被困在车里了,一边哭一边刨土,跟只小狗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宗政珲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魏巍不知深浅,继续嘲笑得欢快,“我说他跟狗一模一样,不亏是狗皇帝……”
“我不是问这个,”宗政珲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更严肃了,“你前一句说的是什么?”
“山土泄下来?”魏巍也不笑了,努力回想,“以为你困车里了,狗皇帝一边哭一边刨……”
见宗政珲的表情冷下来,魏巍的声音也逐渐转小。
他昨天从山坡爬上来的时候,看到皇上正哭丧着脸坐在车棚上。后来问他是不是哭了,却顾左右而言他。宗政珲也注意到皇上的手破了皮,流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但问他也不回答。原来这些伤是这么来的……
魏巍坐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宗政珲置若罔闻,就大了胆子问:“殿下,您是不是……”
他话还没问出来,宗政珲就拿眼瞪了过来,后面的问话就又落到肚子里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不是让他没有后怕,但是殿下的行为让他更是疑惑。论说他们根本不需要去博得齐王的信任,他们本就是势不两立的关系,更没必要拿命去博取齐王的欢心。
“殿下,”魏巍斟酌着开口,他觉得有必要劝劝宗政珲,山洪时的举动实在反常,“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知道不当讲就别讲。”宗政珲直接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他重新躺下也不看魏巍,“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再休息会儿。”
第19章
宗政珲躺在床上,思绪翻飞。
救齐王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当时情况危机,眼前的洪水崩塌而来将道路淹没,马惊得一跃而起几乎把车翻到。当时他第一个反应就车里的人,翻身把齐王揪出去。而他整个人就连同马车一起翻倒了,并且翻滚下了山坡。
当他从山坡爬上来的时候,看到齐王完好无损地坐在车棚上,这让他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是再次看清齐王脸上的泪水和破损的手指却是揪心的疼痛。
他完全不后悔自己奋不顾身的举动,即使再发生一次,他都会去救。因为他有武功加持,但是那个人——简直弱不经风。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他从未如此为一个人全然不顾,即使是自己的兄弟都未必如此。更何况此人应该是要恨之入骨的人,所以必须要拨乱反正。
与此同时,陆昱正奔波于燕南湖畔的受灾地区。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可能是当地的政府官员知道皇帝要御驾亲临,所以提前做了改善。陆昱得出的最终结论是情况不容客观。
所有的灾民都分批安置在临近的县城,只有小批的原住民,舍不得自家房产仍不肯离去。东宜的老家正好是受灾较重的地区,好在家里人都还平安无事,陆昱便做主让他的家人先去渭城暂住。
陆昱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望着桌案上的燕南湖地形图很是苦恼。燕南湖的常年水患其实说明了很多问题。首先非常明显的一点,燕南湖地势较高,蓄水能力饱和。所以才会在雨水丰富的的时节不定时发大水。盲目垫高堤坝其实是治标不治本,一旦遇到连绵的大雨就会有山洪的风险。
就算是不懂水利的陆昱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相信工部的人也都不是傻子。
最好的方法应该就是做流域规划,再建人工湖畔以缓冲燕南湖蓄水压力。但这意味着需要淹没一些村民世代居住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