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昱感觉自己其实还未习惯奴隶制这一套,也不想事事都让宫人去办,有些力所能及的他还是喜欢自己来。再说白天他情绪不佳,把自己裹被子睡了半日,夜里醒来饿了也不好意思叫人去给他煮东西吃。于是就偷偷摸到小厨房,见炉子上还煨着一锅鸡汤,就想把火烧大点下个面吃。
结果这个火候还真不好控制,要么就大得差点把自己燎着,要么就小得连水都煮不开。
陆昱见水已经开始冒泡,于是答非所问,“那你要么?”
宗政珲双眼一亮,顿时也来了兴趣。他来小厨房本来就想截点宵夜,现在自然也不会拒绝。
“要!”宗政珲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然后开始在一旁监工。
陆昱:……
好在和面他还是非常拿手的。在面粉里打入两个鸡蛋,揉好了以后用擀面杖擀出一长大薄饼,折叠成三层用刀切成面条,麻利地撒入开水中,用筷子轻轻搅动就算成功了一半。
然后四下翻找,最后找出一断腊肉和一些青菜。另外起了一个锅,倒入油,放了点姜蒜爆香,再丢入腊肉翻炒。陆昱打开边上一个酱罐闻了闻,觉得没问题便挖了一勺放入锅中,顿时厨房里酱香四溢。
另外一个煮面的锅里已经开始沸腾了,陆昱再次搅动,然后加了一碗凉水,重新盖上盖子。
从碗橱里拿出两个大海碗,把煮好的面捞出放好,在码上烫熟的青菜,分别倒入腊肉酱,再倒上温热的鸡汤,一切齐活。
宗政珲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忙忙碌碌,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等到香气扑鼻的面汤端到他面前时,这才回了神。
“走吧,去外面吃。”陆昱端着面,率先出了厨房。
院子里依旧月色极好,倒映在汤面里,竟然好像给这两碗面各加了一颗荷包蛋。
陆昱早已饿了,率先动筷吃了起来。很长时间没做了,也不知道功力减退了多少。
宗政珲看了一会儿,终于抵不住香气的诱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竟是满嘴的满足。
就这样,两人在繁星明月的夜下,吃到撑肠拄腹。
陆昱半瘫坐在石椅上,心想若是现在能有一杯美式冰咖,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想归想,陆昱很快回归现实,瞟了一眼吃完面还一言不发的宗政珲,心底轻轻哼了一声。
“吃完就早点回去歇着吧。”陆昱开始赶人,眼前这个人有点碍眼,他想独享月色。
宗政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站起来转身就走。
陆昱把人成功赶走,却还是耐不住心中的烦躁。想说我又不欠你什么,吃完就拍屁股走人算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他似乎真的欠人家还蛮多的,于是软了心道:“以后别说那种话了行么?”
宗政珲停下瘸着的脚步,转头看回去,但见月下的少年双眼明亮,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哪种话?”宗政珲反问。
陆昱一噎,垂下眼帘看着石桌上的两个光碗,轻声道:“我不喜欢你说什么奴才奴才的,在我眼中你我并无区别。”
宗政珲神色复杂地凝视着皇帝,终归于一声释然的轻笑,“吃别人的嘴短,不应你倒显得我不像话了。”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第21章
这一日,陆昱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很少睡懒觉,到了古代作息更是规律到令他自己都发指。但昨夜他吃了宵夜,加上心情舒畅,睡得香沉,就连小路子进来两次都不知道。
最后,小路子实在担心,以为主子是有什么身体不适,走近床前探问,陆昱这才悠悠转醒。
“主子,东宜的祖母携了十来位乡绅求见,已经在前厅候了一个多时辰。”小路子轻声禀报。
陆昱一下子就全清醒了,一边起床穿衣一边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小路子只好告饶,“求主子赎罪……奴才,”
他话音未落,这个词一下又触动了陆昱的那根弦,甩手作罢,“行了,赶紧帮我梳头。”
小路子也是心里苦,心道昨夜已经把他们都吓傻了。就这么看着皇帝陛下半夜独自摸索到小厨房,灰头土脸地给赵国质子做面条。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吃得跟街边的平民似的。
最恐怖的就是皇帝还叫住了质子,讲了小路子一辈子都不敢想的话。不喜欢奴才这个称谓么?那他以后应该自称什么?洒家?包衣?太监……
小路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昱匆匆梳洗好,赶去前厅的时候,甘太守正和乡绅们相谈甚欢。见皇上驾临,众人齐齐行礼。
甘太守行完礼之后,无限感叹,“陛下为燕南水患劳心劳力,臣等实在惭愧。”
陆昱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说我睡懒觉我才惭愧。
不过既然甘太守为他开脱,陆昱当然借势下坡,不然让东家80多岁的祖母等这么久他也实在过意不去。
东宜祖母夏氏拄了一根拐杖站起来,想朝皇帝行大礼,却被他快一步拦下,“老人家免礼,有事请讲。”
夏氏挺直了腰板,精神状态完全不似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我,铿锵有力地道:“老身打小在燕南湖长大,历经数次燕南大小水患。如今老身得知陛下想要引水下流,以根治水患。”
引水的提案尚未公布于众,夏氏居然知道那必然是东宜说出来的。陆昱倒没有恼怒,反而有些紧张地看向东宜,生怕他祖母说出什么坚决不挪家的话来。
夏氏见皇帝看向自家孙子,倒也不慌不忙,继续道:“这燕南的水患从老身的祖辈起便时有发生,只不过这两年愈发频繁。老身虽为女流之辈,但我等自愿搬离燕飞岭祖籍。只愿能永远消除水患,换我大齐一方水土安宁!”
老人家的话掷地有声,而且她身后的乡绅也一个接一个站出来。
“刘家自愿搬出燕飞岭!”
“李家自愿搬出!”
“方家自愿搬出!”
陆昱被他们铿锵有力的话震撼到,几乎要热泪盈眶。就算是在现代,除非是政府出资征地,不然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觉悟自愿放弃世世代代休养生息的家园。本来陆昱想要仿照现代拆迁补偿的办法让民众搬出燕飞岭,但现在显然事情比他想象的简单了许多。
淹没燕飞岭的方案是解决燕南湖蓄水压力的最佳方案。这是从地势,蓄水面积等各个方面综合考量得出的结论。
补偿自然是不会少的,但有了燕飞岭几个大户人家的请愿,二期蓄水开工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于是陆昱加快了工作力度,由工部牵头,渭城等附近几位太守合力商讨,工程方案和开工日期很快就定了下来。
几日后,甘太守府举行了盛大的宴席。一是庆祝燕南湖引流工程的顺利开展,二是欢送皇帝陛下回京。
陆昱略感遗憾,他还没好好逛过渭城。第一次离开皇宫这么快就要回到牢笼,他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种宴席定然是少不了饮酒的,只不过从宫里跟过来的侍从都已经见识过皇帝陛下的酒量了。就连宗政珲都不自觉地紧盯着上位者,谁都不敢让皇上多喝。
陆昱也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也有扣着杯数的自觉性。但众多官员乡绅都是第一次他同皇帝共宴,见他也不似传说般的荒诞易怒,反而行为处事都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亲和力,自然都想去与他对饮。
陆昱出于敬重大家的牺牲和付出,对前来敬酒的人也都不好意思一概拒绝。慢慢一口一口地,白皙的脸上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眼神开始慢慢地迷离。酒液滋润过的唇畔仿佛雨打桃花般的娇艳。
宗政珲一不个没注意,再次看到皇帝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副让他惊艳的景象。仿佛面前所有的美酒佳肴都失去了颜色,什么都没有他唇畔上的那一滴酒摄人心魂。
陆昱觉得自己真有点喝多了,趁着理智尚存,对着东宜招了招手。
东宜连忙走过去,低下头等着陛下示下。如今他也算是燕南湖工程的监管,特殊时期的一枚小官员。
陆昱却一把扯了东宜跌坐在自己身边,眼神平和却又迷离地道:“你知道么?你现在肩上的责任特别重,你要好好建设你们的新家园,你知道么?这差事真的不好做,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可借鉴的范例。所以你知道么,这工程是一项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大工程。”
东宜一听这些车轱辘话,便知道皇帝有些醉了,但还是点头应下,“臣遵旨。”
陆昱满意地摸摸东宜的头,因为他是一个娃娃脸,所以头特别圆,“幸好,没有让你这颗珍珠蒙尘。你们一家人都很好,你祖母是巾帼不让须眉,你是英雄莫问出处。”
东宜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地应着,“谢陛下赞美。”
陆昱还想再说点什么,他感觉越说越畅快,好像说话能挥发掉胸口的酒气,但突然面前出现一片阴影。
“你喝醉了。”宗政珲道。
陆昱不服地抬头,看到宗政珲皱了眉头站在自己面前,他也莫名来气。指着宗政珲的鼻子就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喝酒的地方,你一个伤员怎么能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