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用了膳去不行么!”宣仪瞪着他,瞪得江容远心里发虚。他对宣仪没什么感情,所以在苏醒的病人和共用早膳这种闲情逸致前他选择先去看一眼病人,但是对宣仪来说似乎也有些不公。罢了,加快速度和宣仪用个餐,再过去看看也来得及,江容远这么想着便准备坐下来,谁知宣仪却猛然冷了脸,腾地站起来,把筷子掷在桌上:“你去看你的瑾公子好了,我才不稀罕和你用膳呢!”说罢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走了,留江容远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摸摸鼻子,不知所措。
既然早膳没得用了,江容远叹口气,径直去了欢宜殿,这事的确是他处理得不好,宣仪那边要找个时间和他赔个不是。
江容远过去的时候,景芳正在喝药,他喝一口咳两声,一勺药到嘴里都进不了一半。
“朕来吧。”江容远看得心急,主动揽过了这事宜。
“见过皇上。”屋子里的仆侍看见皇上到了忙忙跪下行礼,但景芳却无动于衷,他的眼睛盯着绢花被面,神思恍惚。
“景芳。”江容远唤他一声,也许是久未被人唤过名姓,景芳耳朵动了一下,有了些许反应。“景芳,你在想什么?是在想……燕郦吗?”远离家乡的人愁思大抵都围绕着一个主题,江容远试探着问了一句。
“燕郦”这两个字果然有效,景芳眼睛眨了两下,眼眸有了神采,江容远柔声地继续问:“景芳,你能和朕说说,燕郦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燕……郦……”景芳嘴唇颤抖了起来,手指捏紧了被子,嘴巴张了又张,才吐出几个字,“那是一个……一个……”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江容远却捕捉到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熠熠的光彩,那是为燕郦而闪烁的光芒。
江容远按住他颤抖的手:“来,你一边喝药,一边慢慢和朕说。”江容远曾经照顾过姐姐的小孩,有过喂食的经验,他只舀了一小勺药汁,等到凉了些再喂给他。景芳有了反应,喝起来容易得多,江容远也努力和他聊着天:“听说燕郦是个草原之国,和大兴有着不一样的美。等孩子出生,你带朕去看看燕郦吧。”
江容远想着的不过是旅游散心,景芳听到却直接落了泪,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片刻便打湿了绸缎被面。江容远没有制止他发泄内心的感情,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这也是草原的孩子,到时候也带他去看看。”
景芳的眼泪落了很久,江容远等他等到碗里的药汤都凉了,他转身递给旁边的宫女,让他们重新温一下,回过头正看到景芳朱唇轻启,颤抖着沙哑的嗓音吐出了一个“好”字。
一番情绪的大起大落,喝了药景芳就睡着了,不知他梦见了什么,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在这张憔悴不堪的脸上,江容远第一次看出了倾国倾城的影子。
出了欢宜殿,江容远顺道去了看了另外一位病人。
经过太医诊治,服了药沈鹤山身子好多了,这番竟起身到院子里来迎接他。他穿着一袭青衣,如栖霞斋青翠的竹子一般清俊挺拔,赏心悦目。见过了三位地坤,江容远觉得只有沈鹤山的容貌最偏向现代男子。景芳太过艳丽,宣仪一团稚气,鹤山虽只是清秀,但自有一番坚毅刚直的韵味。
“怎么出来了?”江容远赶紧上前去,因着对鹤郎官最为歉疚,见到他总是低上三分。
“臣身子大好了,自是要来迎接陛下的。”沈鹤山款款地行礼,不卑不亢,显然是从小言传身教而来。
江容远仔细端详着他,脸色不似昨日的惨白,咳嗽也轻了,还能下床走动,看来的确有好转,心也松了下来。
“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江容远看他只穿了一层,眉头又皱起,习惯性地试了试他的额温,一片滚烫,“又发烧了?”沈鹤山面色一红,像被烫着一般躲开了:“臣身体安好。”
江容远不信,想要唤太医,又被他面色尴尬地制止。
“陛下,臣并非发烧,只是……只是……”鹤山半天吞吐不出一个字来,倒是脸越说越红,最后那耳垂又如滴血。地坤初次来潮后,潮热会在身体里残留,有人几日便散,有人会在半月之内引起第二次情潮。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江容远突然领会到了什么,轻咳一声,退开了两步:“你……你那处抹了药了吗?”
“……抹了,没有大碍,多谢皇上挂怀。”沈鹤山努力装着正经坦荡。江容远也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用起老生常谈的话“你吃饭了吗?”
最后江容远是在栖霞斋用的早膳。早膳吃过,坐在殿内歇息片刻,江容远发现鹤郎官的书架上还摆放着不少经典书籍,随手打开一本密密麻麻标注着见解,还颇有见地。
“皇上!”沈鹤山看见皇上翻阅自己的书籍,心里一慌,想要制止。“怎么?”江容远不解他的举动。沈鹤山抿抿嘴:“地坤不兴读书,皇上不怪罪就好。”“为什么?”这回轮到沈鹤山不解了。“为什么地坤不兴读书?”沈鹤山见皇上并没有怪罪,便回答道:“地坤肩负内宅之重,以学针线、烹饪等家事为重。”
规规矩矩地回答完,沈鹤山见皇上没有答话,心里咯噔一下,正欲反思自己,却听皇上反问道:“如果让你选择学习针线和读书,你会选哪一样?”
“针……”沈鹤山刚想这么说,他头一抬正好对上皇上的目光,充满鼓励和善意,没有一点帝王的威压,话到嘴边打了个转,他鬼使神差地回答道,“读书。”
“那便是了。本就没有谁兴谁不兴的道理,只要是愿意,任何人都能读书。”江容远笑了,复又低头看起了沈鹤山的批注,一看便入了迷。之前他在藏书阁也看了不少,但他古文功底一般般,只能看个一知半解,鹤郎官的批注倒有些读书时的教辅用书,简单易懂的注释还带着点浅显的思考,正适合他这种底层选手。他入了神,便没能注意到一旁的鹤郎官复杂的眼光,刚才那一席话解开了一层枷锁,看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鹤郎官,朕觉着你颇有见地,以后可以来和你探讨学问吗?”江容远这话说得是真心,他不敢随意去请教什么大臣,和自己妃子探讨那倒是名正言顺。
沈鹤山一愣:“臣才疏学浅,皇上若真心想要探讨,可以邀林容君一样,臣许多问题都是请教于他。”
“林才人?”江容远一愣,是唯一没有见过面的那位吗?不了解林容君的为人,江容远也不敢随意应承,只说有机会定会去。听了江容远的这番回答,沈鹤山有些失落,但终究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这是想要撮合自己和林才人吗?江容远不免多打量了沈鹤山两眼,他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倒是个得体大方的人。这位鹤郎官出身并不低微,他是敬国公的孙子。大兴战神沈毅战功赫赫,特被封为敬国公,敬国公府一脉单传,到了沈鹤山这里也只得了他一个。国公年迈,府里人丁单薄,沈鹤山的父亲也不争气,如今的国公府并不兴盛。
临走前,江容远让沈鹤山为自己推荐些好文章,本以为会过些时日才能给自己整理个书目,谁知沈鹤山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一个人名“木亘君”。
“木亘君?”
“对。”江容远难得见沈鹤山那种冷清的脸上带上了激动的表情,像夸耀起自己偶像的小迷弟,江容远一方面觉得有些好笑,一方面又被他说得也不由对此人产生了好奇:“这人这么有才华,可否是我朝官员?”
沈鹤山神情瞬间黯淡:“官员考试岂是人人都能参加的?”他的一问便让江容远成功住了嘴。最后他带走了木亘君的一些文集,也叮嘱还沉迷在对木亘君崇拜中的迷弟好好休养、不要太痴迷。
某人呆呆地“哦”了一声,傻傻的表情莫名地让江容远的心情豁然开朗,大步流星地去开启作为皇帝忙碌的日程。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旧文,明明没有过几年,但感觉以前的文笔幼稚到不行
虽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重度拖延症患者看到多了好几个收藏真是感激涕零!!!!!!!!!!!
多打几个感叹号表达一下我的心情!!!!!!!!!
☆、复潮
一份工作只要做了,就应当力求做好。皇上不过也是一个职业,既然阴差阳错成了皇上,江容远是真心实意想要做好它。从栖霞斋回到御书房后,他一整日都未曾歇息,努力接受消化那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他没有学过帝王之术、管理之法,穿越前不过是个小小的职员,听令行事,要想做好这个举国上下、独一无二的大领导只能是多学、多听、多思考。所幸朝堂上没有什么紧急的事,上报的奏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江容远甚至还看见要求进行选秀的折子,看得江容远脑袋一阵大,赶紧合上扔到一旁去。
批阅了不少折子,江容远喘口气,拿起了沈鹤山极力推荐的木亘君的文集来看。江容远文学造诣并不深厚,但仍能读得出这木亘君是有真才实学的。他的辞藻朴实无华,却是笔力深厚、掷地有声,他所写少为儿女私情,多是民间疾苦,情真意切,让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