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他人面前如何,在江容远面前的宣仪尽情地展露着他的孩子天性,在御花园里跑得满头是汗、哼哧着喘气。
“容远哥哥,你看我编的花环。”名贵的花被宣仪随意地采下,编成两个歪歪扭扭的花环。看着他明媚开心的笑容,也没有人忍心责怪什么。宣仪可能会有些小心机,但江容远瞧得出他对皇上的喜欢是毫不作伪的,不过是想要孩子般的争宠、想要独占心仪之人全部的眼光罢了。这么想着,江容远对他宽待了许多:“好看,很配你。”
“那这个给你,这个给我,我们一人一个。”他踮起脚尖来把花环戴到江容远的头上,看着他和自己戴着同样的花环,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江容远没有说话,只是微笑。虽然宽待,并不代表他能顺其自然地接受这种亲密关系,何况在他眼里宣仪过于年幼了。宣仪风似的又跑去玩了,江容远看着他的背影胡思乱想着,宣家在朝堂上势力极大,皇上没有在宣仪一进宫就封他为皇后,会不会还存了终有一日要削弱宣家势力的心思?如若是这样,宣仪也是个苦命人。
陪宣仪在御花园玩闹了许久,又陪着他用了膳,才终于把他送回了他的景仪殿。江容远身心疲惫地长叹一口气,做皇帝真是不易,想想那些古代帝王要应付三宫六院的,为什么会觉得是个享受?
月上柳梢,但并没有到能休息的时候,江容远任性了三天,积压了好些奏折等着他批阅,这些可比应付后宫要难得多。捡了几份自己尚能理解判断的奏折试着批阅了一番,江容远顿觉自己才疏学浅,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本科的学历并不怎么管用。这厢他还在头疼,玉公公急冲冲地跑进来禀报:“皇上,不好了,瑾公子出现小产之兆了!”
瑾公子和仪公子在后宫中地位相当,出身其实比景仪还要来得高贵。瑾公子景芳,是大兴附属国燕郦的小王子,有着草原第一美人的名号,于宝胜二年前往大兴和亲,册封为“瑾公子”,赐居欢宜殿。欢宜殿,一点都不欢宜,这位草原美人嫁过来之后便郁郁寡欢,从未展露过一日的笑颜,悲春伤秋,很快就成了一位病美人。后宫之中隐有传闻说是他在故国有一心仪之人,本都订了亲,谁想中途生变,远嫁到了大兴。传闻自是当不了真,瑾公子现在是正正经经的大兴公子,自上次情潮之后就怀了身孕,如今已是六个月了。
欢宜殿里一股子的血腥味,哭哭啼啼地跪了一排人。“怎么回事?”人命关天,江容远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黑着脸低喝。
一位宫女哭着答道:“郎君身子本就虚弱,前段时日吐得是天昏地暗,最近好不容易补了回来,可是……”
“可是什么?”江容远揉着太阳穴,身心俱疲。
“前日听闻鹤郎官的事又伤了心,昨日探望回来后便是整日垂泪,今日支撑不住就昏厥过去了。”宫女泪水糊了一脸,呜呜咽咽地说清了缘由。
“你们郎君和鹤郎官交好?”江容远疑惑。
“我们公子平素既不爱出门,也不爱与他人结交。”
“那是为何?”
宫女答不上来:“奴婢也不知。”说罢便只顾着哭。
“哭有何用?龙子但凡有半点闪失,你们都是砍头的罪!”玉公公叱骂道,“照顾不好主子留着你们也无用!”
“够了。”仆侍们的哭声让人更加心慌,江容远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才得了个清净。不知过了多久,浓郁的药味代替了血腥味,太医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皇上。”
江容远急忙问道:“瑾公子怎么样了?”
“现已无碍,还需卧床调养。”太医忙得一身汗,总算是保住了孩子,“只是……瑾公子郁结于心,胎气不稳,就算一时无碍,将来出状况的可能性仍是很大。臣只能说尽力将龙子保到八个月,其他的还要看公子能不能敞开心胸了。”
敞开心胸,说着简单,实则最为难办。
“去吧。”江容远挥退了太医,自己起身去看望瑾公子。昔日的草原第一美人早已没了当年一半的风采,面无血色,瘦骨嶙峋,这样的身子骨常人都难以承受,不用说他身怀六甲。
不知他心中有何郁结?因为瑾公子昏迷着还未醒来,江容远默默地站在床边瞧了他片刻,就算在昏睡中都能看到他的泪光。想想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他还满心以为这大兴内外安定,谁想到单单只是一天……禁不住又是一声长叹。江容远替景芳掩好被角,敲打了一番欢宜殿的下人,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
回寝殿的路上,江容远看着茫茫的夜空,只觉前路黯淡。幸好这后宫里只有四位,手忙脚乱应该也能应付,不过四位郎君今儿个见了三位,还有一位是怎样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旧文,但是几乎重写了
☆、心病
折腾了一夜,眼睛刚眯上就要更衣去上朝了。金冠、朝服压得江容远肩头一沉,他的心亦是一沉。朝堂中他便是万人之上,一言一行都记录在百官眼中,皇上能决定百官生死,但百官未必就不能识破他这个假皇上。且他连旷三日早朝,今日也必须要做出一个解释。
其实江容远早就想好了说辞,在朝堂之上他言辞恳切地将梦中见到先皇、先皇斥责教育他的事情描述了一番。江容远从来不知道自己临场的口才原是这般出色,说到情深处更是情绪激动,自责得差点落泪,惊得百官齐刷刷跪拜在地。
江容远喘口气,悄悄抹去头上的汗:“朕深感有负先皇重托,决意洗心革面、励精图治,还望众爱卿助朕一臂之力,护我大兴百代不衰。”他这话暗暗意指了自己今后会与往日有所不同,要是出现什么意外也可有个说头。
众臣自是没有异言,齐声答道:“臣等必将尽心竭力。”
戏演完了,开始说正事。“昨日交代各部写的工作总结怎么样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宣相站了出来:“敢问皇上何为工作总结?”
“总结便是总地归纳。”江容远不动声色,又将先皇搬了出来,“先皇在梦中教授朕一套办事方法便是工作总结与计划。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江容远做底层人士的时候总是懒得写总结和计划,现在教育起别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日日有归纳,月月有计划,这般才能让工作有条有理,才能更好地治理社会,才能民心归顺、天下大定。从这月起,不仅每个部都要有本月总结和计划呈交朕外,朕希望每个人都能养成此般习惯,勤记录,多思考,做到三省吾身。”
大臣们虽是听得懵懵懂懂,但听来又是先皇垂训又是天下安定,无人违背,只应声遵旨。江容远一连发表了两番演讲,说得是口干舌燥,心里倒也踏实了些。他这番做法不过是想了解一番下面的情况,以免日后错漏百出。
大兴的朝堂上设参政院,下设工、农、商、兵、礼、刑、户七部。参政院统领七部行事,最高领导为宰相,内分监察、言宣、吏行;七部则是各自分管专门事由,最高领导为尚书。但大兴的人才选拔并不完全是科举,而是一种举荐和科举结合的模式,由各乡推举天乾或是常人参加考试,考试通过便能谋得一官半职。这些都是江容远在藏书阁里了解到的,原身留给他的记忆能让他对周遭的人事不至于全然陌生,但更深远的都是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朝,江容远感到自己的内衣都湿透了。要是四下无人,他都想好好松动松动,只是他刚来到后殿,便看到宣仪提着个饭盒在那候着了。
“容远哥哥!”因为手里提着东西,今日他没有办法再扑上来,但是脸上明灿灿的笑容一分也没有减。他今天穿了一身玉白色的衣服,更显得他冰雪可爱,而且远远的就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一股甜香,很有让人咬上一口的诱惑力。江容远想起这个世界还有信息素这么个设定,这想来大概就是信息素的香甜吧。想到书上记载,地坤的信息素会让天乾迷醉,江容远默默地离他又远了几步。在江容远的观念里,一切都是要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础上。
“容远哥哥,是不是饿了?小仪做了你最爱吃的瘦肉粥来,我们一起用早膳吧!”宣仪毫无察觉江容远的刻意疏远,蹦跳着过来挽江容远的手。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宣仪的一腔热情,江容远不好意思拒绝,纵然没有感情上的想法,但毕竟是他的后宫,还是宣相的儿子,也不能太让他难堪了去。
就在两人准备落座用膳时,玉公公前来禀报:“皇上,欢宜殿那边派人来传话说瑾公子醒了。”
“真的?”回想起昨晚那满屋子的血腥气,江容远按捺不住了,“朕去看看。”
“容远哥哥!”那边宣仪不高兴了,“我们早膳还没用呢!派个人去看一下情况,回来告诉你不久行了嘛~”
宣仪这么一说又提醒了江容远那些下人的惫懒,心里更是放心不下:“看一眼便回来陪你用膳可以吗?”看着宣仪面色不虞,江容远耐心地哄道,“昨夜瑾公子险象环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毕竟是燕郦的王子,朕总得亲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