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公公思索片刻,答道:“大概是鹤郎官得以进宫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杜撰的后宫称谓
皇后—公子—郎官—容君—侍人—内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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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卑
沈鹤山进宫进得并不光彩。
敬国公六十大寿,宴邀众人。老国公半生征战,劳苦功高,皇上为示恩宠,亲自前往贺寿。红的黄的,吵的静的,觥筹交错、推推搡搡之中皇上竟和鹤山躺到一处去了。两人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被前来寻人的敬国公一行撞了个正着。没有人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算计也好,意乱情迷也好,鹤山的进宫已成定局,即使等待着他的是漫长无尽的凄冷。
江容远不知众人在这个故事里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他相信鹤山是无辜的,他不信他会牺牲自己的清誉、未来只为求一个富贵荣华。鹤山向来知礼守节,宁可带着一身不光彩在这深宫里空耗青春,也不曾见他讨好谄媚。
鹤山的那些谨小慎微在他人看来可能是刻板迂腐、不会讨皇上欢心,但江容远知道这是他的自我保护,他已是有罪之身,背后还有一个日渐式微的家族,容不得他恣意放肆。正因如此,想要让鹤山卸下防备,交出一颗真心,谈何容易?
江容远想要利用职权保护他,可他又害怕。他是一个穿越者,莫名其妙地来,万一哪一日莫名其妙地走,留下鹤山面对一个不可预测的残局。原身皇帝本就不喜他,到时候怕是会给他再找祸患。
谁不是爱得小心翼翼呢?
只不过爱是勇气。在未知到来前,他想要好好珍惜。不用高高在上的权力命令,他也一定能与鹤山走在一起。
“玉公公,你说如何讨一人欢心?”
“这……”玉公公一头雾水,他不知道皇上奏折看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出此一问。他细细思索一番,可能是仪公子的生辰快到了,“皇上是要为仪公子准备生辰礼物吗?这无非就是送些讨公子欢喜的东西。”
“嗯?”江容远满脑子想着鹤山,却猛然听到宣仪的名字,“什么时候。”
“四月二十二呀,今儿个已经初二了。”
原是还有二十日,便不用太着急,江容远想着给他备一份礼物,让玉公公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就是。也不知宣仪平素都喜欢些什么?看他穿着打扮送一些金银玉石、稀奇玩意总不会错的。江容远却不愿意送鹤山这些,这些虽然名贵,可并不属于他,送人好比借花献佛,没有真心。
见江容远愁眉不展,玉公公劝道:“皇上,其实后宫的郎君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不稀得什么金银珠宝,能多见皇上两面就最开心不过了。”
真的是这样吗?江容远笑笑,鹤山和林容君在一起的时候笑得那么自然畅快,与自己一处只剩了拘束,就算是笑也如用尺子丈量着绝不多露齿一分。江容远还没有习惯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他不喜欢一切都是用皇权的威压逼迫后的结果,没有人笑得真诚,他们期盼着皇上的恩宠,盼的不过是皇恩带来的福慧。
至少他不希望鹤山与他也是如此。
他既盼着他回应,又尊重他的选择。
“朕今日寻得一本市面上最新的木亘君文集,特拿来与你瞧瞧。”特地挑了春光和盛的一日,江容远邀了鹤山去御花园的亭子里坐坐,沏上一壶茶,就着阳光和花香,相对而坐,颇有文人雅士间的闲情逸趣。
“这几日读木亘君的文章,朕感触颇深。”一方面是真心欣赏,另一方面也算投其所好,江容远将自己的读后感徐徐道来。他是真的用心拜读过,说来有理有据,还顺带将木亘君夸赞了一番。鹤山起初只是沉默着聆听,渐渐地忍不住插上两句。虽然他的表情没有太大起伏,但江容远发现他眉毛轻轻上扬,嘴角带着为偶像骄傲的笑意。
虽然心里酸酸的,但江容远还是很开心能和鹤山融洽地相处。话题又回转到木亘君身上,鹤山手指抚过那本最新集子的封面,说了句江容远始料未及的话:“皇上方才给臣的已是旧集子了,臣有最新的,若皇上想看,便叫人取了来。”
江容远惊了,他拿给鹤山的已是市面上流传的第一手的了,怎么还有更新的?流云回到栖霞斋将那一本小簿册取了递给皇上。江容远细细翻阅,的确是没有读过的。“你哪里得的?”江容远忍不住好奇。
“是林容君赠与臣的。”沈鹤山解释道,“林容君爱读书,经常派人去市井里寻一些好书,这本就是林容君寻来赠与臣的。”
“他也喜欢木亘君?”
这一问让沈鹤山有些气闷,他扯着自己的衣袖,气鼓鼓地说:“他不喜欢,还说木亘君是上不了台面之人。”沈鹤山大概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此刻的表情有多可爱,像一个被说了坏话生闷气的孩子,他无意识流露出的幽怨眼神让江容远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江容远笑得前仰后合,失了仪态。鹤山却被笑愣了,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成了皇上的笑柄,瞬间白了脸:“臣失言,皇上恕罪。”
江容远抹去眼角的笑泪,把他拉起来:“你总是跪来跪去的不累吗?”鹤山抿着嘴,不说话,江容远无奈地叹气,“我们本是夫夫,何必如此拘礼?”
鹤山紧绷的弦并无松动,坚持道:“皇上不比寻常人,礼不可废。”
“皇家的确不同寻常,就算是朕也需时时注意,但是……”面对自己的地坤,江容远的信息素不自觉地释放,檀木的香气幽幽袅袅地将鹤山环抱,鹤山的梅花香不自觉地被勾起,与它交缠混合,“除去皇家的身份,我们不也是一对寻常的天乾和地坤吗?”
天乾的信息素总是让被他标记的地坤无法招架,鹤山脸颊潮红,但旖旎的气息下他还是那么冷静自持:“皇上是臣的天乾,但也是仪公子、瑾公子和林容君的天乾,臣不敢擅专。”
沈鹤山的话让江容远倍感沮丧,不是因为他的拒绝,而是因为他说的皆是事实。若是后宫只有鹤山一位是地坤,倒有些许辩解的余地,可后宫的妃子皆为地坤,天乾和地坤的绑定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天乾绑住了地坤,而地坤却绑不住他。
“小鹤……”小鹤这个称呼其实在江容远心里盘桓许久了,鹤郎官和鹤山都太过疏远,小山又有些奇怪,唯有小鹤念来好听亲昵又很贴切。在他的心里,鹤山有如仙鹤一般,遗世独立。可他不确定鹤山会不会欢喜这么称呼他,“朕可以这么唤你吗?”
鹤山低眉,敛着表情:“皇上自是可以随意称呼臣。
江容远最看不得他如此疏远:“朕就是不愿与你生疏才想这般唤你。”他有些着急,想要去拉鹤山的手,又怕他抗拒。他一急,信息素不可抑止地冲了起来,激得鹤山脚一下软了,跌坐在地。
“皇上对臣的厚爱,臣不胜感激。只是……”天乾的威压之下地坤毫无反抗之力,鹤山额角沁出了汗,努力保持着跪姿,不让自己匍匐在地,“只是皇上的恩爱本该是惠泽众生,臣不敢为一己私欲……”
江容远还不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他努力想要收敛,越是着急却越是不得要门。他看着跪在脚下的鹤山,心里一片冰凉。天乾与地坤,皇上与妃子,上层与下层,江容远站在上层天真地想要求得真心和平等,却没有想过在这个社会里仰人鼻息的下层所有的平等都是靠上层的施舍。
春风吹在脸上竟有些寒意,江容远看着四下里的布置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信息素慢慢地收了回来,跪在地上的鹤山算是能喘口气。
“皇上……”毕竟是绑定的天乾与地坤,鹤山能感知到他的天乾此刻心情无比的沮丧,这比皇上发怒更让他慌乱,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倒宁愿皇上还如以前那般对他冷眼相向,至少那样他只需恪守君臣本分,做好一个进退有度的妃子便可。但现在灵魂相系的那一端告诉他,他的天乾难过了,鹤山开始犹豫挣扎,他是不是该靠近一些?
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听得皇上开口:“若有一日,世人可以不必再受身份性别的桎梏,没有差别,人人平等……”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在鹤山的耳边。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都是平头百姓,而这可是主宰天下的皇上。皇上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目光迷茫,似乎透过云层看到一个世外桃源:“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富有贫困,没有性别区分,没有轻视嘲笑,人人都能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事、去爱想爱的人……”
那样的世界只是听着描述都觉得分外美好、让人沉醉。
“如果有那日,朕才有资格说喜欢你吧……”
鹤山不可否认自己心中的那根弦一下子就被拨动,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平,就像地坤,哪怕你才华横溢,只要烙上了天乾的标记,就从此失去了自我。他们的愁苦,皇上竟然懂得。皇上的目光平和哀伤,却头一次如乌云见日,照进了鹤山的心。
这日过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江容远甚至得见几次鹤山真心的笑颜。他冷的时候如暖阳照冬雪,他暖的时候如雪融见绿地,就和他的梅花香气一般,淡雅宜人,让人着迷。尽管有所克制,但江容远去鹤山处的次数比仪公子和瑾公子都要多上一些。鹤郎官的日渐得宠在宫中免不了引起闲谈,众人皆说这仪公子早年仗着青梅竹马的情意得了圣宠,但他终是年纪小还未曾与皇上圆房,可是这鹤郎官就一次潮期就惹得皇上食髓知味,日日不能弃了。这传言实属荒谬,除却潮期,江容远都不曾再与鹤山逾越半步,一是尊重他,想等着感情水到渠成的那一日;二是虽还没能诊断出,但鹤山怀孕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他也不敢大意。每回去见他,都或是喝茶闲话,或是各自无言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干柴烈火,也觉舒心,只是江容远摸不准鹤山如今的态度,若即若离,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