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天外之人的到来,将迫使他不得不将到手的成果拱手让人,将掌控天下的尊位让给那个想法奇怪、毫无责任感和羞耻心的人,不得不让天下的百姓们承担他一时兴起的想法,承担他莫名而来的冲动所带来的一切不定的因果。
届时,不论夏许淮是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还是如前世那般再次被吸引,二人相互迷恋,安定下来的局势都将再次混乱,自己的理想,以及这些年孜孜不倦的努力,都将在一夕旦暮之间,付诸东流。
七年的努力,筹谋已久的精密布局,丰满的理想,眼看着其他皇子就要开始明面上的争斗,三年之后他便可将那九五之尊的高位收入囊中,他还打算着自己能使大祁一片海晏河清,盛世安稳,可如今,却陡然告诉他,这个念想注定要扑空。
多年夙愿一朝破灭,死亡的阴影时刻笼罩,无能为力的痛楚再次袭遍全身,夏墨时面上不显,可心境却早已崩塌,心性早已开始扭曲。
在他闭门静养的短短一个月里,伤感、无助、愤怒、彷徨的思绪与狠厉的想法,也日日夜夜围绕着他,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本就不堪重负的心。
期间,他还不止一次地梦到过夏许淮,也叫他更加看清了曾经那个不甚清晰,没留下多少记忆的诡异梦境。
譬如,腊八那日,他梦见“夏墨时”在一片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围了一块不知啥玩意儿的布料在身前,卷起袖子,乐呵呵地在灶台前忙活来忙活去,大概是不大懂得如何掌控这种生火的土灶,顶着他的一张俊俏的面皮,被烟熏火燎得灰头土脸的样子,惨不忍睹。
又被浓烟呛了一下,一口气走岔了,上不去又下不来,咳得活像是得了肺痨重病不治似的,这时候,一只宽大修长的手落在“夏墨时”背上,轻轻拍了一阵,一边没好气地数落他,一边又极尽温柔地帮他顺好气。
随着“夏墨时”视角的转变,他看清了那只大掌的主人,正是比他更为清隽的夏许淮,只不过,此时他在梦中所见的这个人,不同于他在那五年傀儡生涯里见过的,摄政王冷冰冰的模样,而是满目柔情百转千回,就连周身气质,竟也有了许多明显的变化,犹如被这暖意融融的山谷同化了一般,春意盎然。
他不大听得清那个顶着自己脸皮的人对夏许淮说了句什么,只知道等他气息顺了之后,夏许淮就亲自下场烧火了。
而后,两人一人掌火一人掌勺,居然熬出了一锅很是像模像样看上去似乎是腊八粥的东西,随后又轻车熟路地炒了几个别的菜色,大多是他没见过的,但看上去卖相俱是不错,真没想到,那人虽不擅生活,却藏了这么一手好厨艺,还能够拿得出手。
但,君子远庖厨,所以,这难得的一个优点,哪怕是在梦中,也颇令夏墨时深感不齿。
接着画面再一转,俩人不知怎的,吃着吃着就纠缠到一处去了,之后,又是一阵更加不堪入目的颠鸾倒凤,坦诚相见的二人皆喘着粗气,弄得俩人身上满是欢好后的痕迹。
夏墨时红着一张脸自这个荒唐的梦境中醒来,脸上的血气,一半是被羞的,一半是被梦中的荒诞场面给气的。
此后,隔三差五地,夏墨时便会梦见一些零零碎碎的场景,醒来之后,时而记忆犹新,时而遗忘,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心情就几乎没见好过。也就在这么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下,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除夕。
第六十二章
除夕宫宴之上,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或是公侯世家,皆携了家眷入宫,男子在前庭,女眷则由中宫之主招呼到了后头,男子与女子的席位仅仅隔着御花园的一片梅花林子。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其实挡不了什么,毕竟这些树木种的太过稀疏,再加上如今又正值冬日,上面统共也不见几片叶子,开出来的花也是小小一朵,若是指望他们来挡什么人物,着实是不能够的,反而平添一股琵琶半遮面的娇羞与朦胧美感。
在一派歌舞升平中,公子小姐们若有相互意中的,阴晦地互送一对秋波,眉来眼去之间,风流又雅致,好不热闹。
由于是宫中大宴,除了像夏许淮这种有重孝在身不便参加的,有点身份阶品的都来了,自然,京兆府尹家的公子柳子恪与柳大人的嫡女柳子怡也在其列。
经过这些年的名次相争,当然,主要是柳子恪单方面地将夏墨时树立成自己的竞争对手,一月三回地斗,时不时在宫外还攒个什么局,喝茶饮酒,说先逗闷,观花遛鸟,策马打球,什么都玩个遍,交情也日益深厚。
这不,夏墨时刚一落座,柳子恪就自发凑到了他这一桌,所幸位置偏僻,又在风口,坐这儿的人少,不用担心还得费心吧啦地同其他什么人抢个座位,随意捞过一张圆木凳,以豪放不羁的姿势,袍角一撩,就此坐定。
“听说你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在家修养了一个月?你不知道,这三次旬试,没有你作对比,感觉考起来忒没劲儿了,本公子想着,要是你在就好了……”
夏墨时没好气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打住,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什么叫要是我在就好了。别说的我好像死了似的,本殿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本来还想继续关心一下夏墨时的,被他这么一回怼,柳子恪当即便将还在打腹稿的熨帖话打散了,权当没这回事儿,接着挂起了一副有些欠揍的嘴脸,颇为志得意满地说:“我这不是想着,倘若要是你也参加了旬试,本公子就能瞧见自己的名字压在你上头的榜单了,岂不快哉。”
见夏墨时一阵恍惚,一时没忍住,吐了一句掺杂着些许变了味儿的关怀的话语:“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就把你吹得一月出不了门,这身子骨是不是太弱了点,跟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
夏墨时伶牙俐齿道:“不过一个月不见,你怎么跟个长舌妇似的,忒啰嗦!再者,要是被令妹听见你这番话,她定会以为子恪兄是轻视她们女儿身,少不得,是要挥起拳头来揍你一顿的。”
柳子恪仔细一想,认为夏墨时言之有理,若是被柳子怡听见,依照她那女儿当自强的论调,还有素来能动手就不吵吵的脾性,必定会对自己下死手,到时候一定会把他打得,别说出门了,估计一个月起不来床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见柳子恪嘴角抽搐地轻轻抖了抖身上身上的鸡皮疙瘩,夏墨时也懒得继续逗他了,执起一杯黄酒,拇指与食指捏住酒觞一耳,轻轻晃了晃,正色道:“说吧,到底有何事,竟劳得动尊驾,在这儿主动同我搭话。”
“殿下好头脑,此番前来,确然是受人所托,有求于殿下的。”
“我就说你不正常,什么时候见你如此尊敬过我,一口一个殿下的。我就知道,你一这么叫我,准没好事儿。说吧,这是又搁哪欠下风流债伤了哪家姑娘的心了,还是被哪位心上人的爹娘为难了?”
“殿下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才多大年纪,殿下又才多大年纪,您……”
“唉,你可别,这又是殿下,又是您的,我有些受不住,”夏墨时抬手:“你还是别殿下前殿下后了,听得我眼皮直跳,眼珠子都快被你叫得蹦跶出来了。”
“那我就直说了,我妹看上了你,”
夏墨时刚拿起酒樽的手一抖,才喝到嘴边的酒就把自己给呛住了:“你说什么?”
在一顿猛咳中,只听柳子恪接着说:“看上了你酿酒的手艺,特命我来偷个师学个艺,或者你何时得了空,来我家也是一样的,需要什么只管说,我立即着人去买。”
夏墨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跟我搅在一起,你不怕被你爹知道了,要打死你吗?”
“这就是你的迂腐陋见了,我家没什么亲戚,也无需考虑那么多弯弯绕绕盘根错节的血亲关系,自然,行的正坐得直也不怕小人构陷,今上也深知家父为人。”柳子恪又指了指定国候府的方向,“况且,我家又不似那位,手握重兵,不至于惹人猜忌,也就不用你操心了。”
再次听人提及夏许淮,夏墨时又愣了愣神。
没有得到半分回应的柳子恪,不耐烦且大不敬地推了推他:“你只说教不教吧,给个痛快话。”
夏墨时顾虑道:“你们家,难道不兴个男女大妨,不怕有损令妹闺阁清誉的么?”
柳子恪白眼一翻,将方才夏墨时送给他的一句话,回敬给了夏墨时:“忒啰嗦,跟个畏首畏尾没见识的妇人似的。”
夏墨时欣然应允:“既然你都不怕,我又避的哪门子嫌?只要你爹将来不要在心里想着把我一棍子打出去就行。”
他下意识就想从袖子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想起来这里笔墨纸砚一应俱无,转而说道:“过些时日,我上门拜年,去你家一趟,给你写几个方子,你且先研究研究,不懂的,我在旁边再细细教你二人。”
白梅林的另一头,柳子怡时刻注意着这边不起眼的二人的动静,捕捉到柳子恪朝自己比划的手势,弯起了嘴角。
一旁的柳夫人注意到了,心想,这孩子果真是被关在家里闷坏了,出来一趟,参加个她向来不喜欢的宫宴,竟然也能让怡儿喜笑颜开,却全然不知,自家女儿心中另有筹算。
看着柳子怡虽不过十三岁的年龄,却已经可以从青涩的五官中,窥见今后将长成何等模样,不说绝世倾城,想必一句风华满京城的夸赞是跑不了的,待她及笄,媒人的队伍约莫也能排出二里地去,也不知,他们柳家的门槛还能安好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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