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何见他不吱声,便又重新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不轻慢也不谄媚,道:“侯爷。”
夏许淮回过神来,见姚明何正好要直起腰,便顺手扶了一把,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语气平平地说:“姚大人,无需多礼,我不过是身上担着个闲散爵位罢了。”
“那些小人之言,侯爷何须放在心上?依下官看来,他们就是日子过得太滋润了,这才不得消停。”
听得出姚明何话中有说不出的愤怒,似乎不全是在替夏许淮遭人谩骂这件事而鸣不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街边一个小凉茶亭子,摊主正在奔前忙后地招呼着往来喝茶歇脚的客人,自己却连口水都喝不上。
想到姚明何的出身,夏许淮顿时就有些明白,这人怕是又在忧国忧民忧心天下民生大事,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觉痛心疾首了。
“你这话说得不错,那些人,着实无须在意,也不值得我分心分神去在意。”夏许淮笑道,“我发现你这个人啊,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看上去仿佛活得挺通透,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却又在背后暗暗生闷气了呢?”
姚明何告罪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心下意难平,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失礼之处,倒是叫侯爷见笑了,还请多多包涵。”
姚明何估计是夏许淮见到的,除自己以外,最约束自己言行之人,他想着,若是夏墨时在这,肯定是要说一声无趣,道一句古板的。
本来呢,夏许淮是打算将姚明何领回了自己清净简陋的定国候府,略进去坐坐,方为正经的待客之礼,不过他此时,由于又不经意间念起了夏墨时这个名字,方才那个孑然一身的背影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搞得他也兴致缺缺,只是在街角点了两碗凉茶,坐下喝了就算完事儿。
一口茶下肚,沾了沾唇,姚明何便要起身告辞,夏许淮也付过茶水钱,撩起袍子一道走了。
走到一半,接近定国候府的时候,姚明何在石狮子处站定,转过身来,期期艾艾地开口:“您方才说,知我心中有许多不平之事,满腔也装着热血,虽空有治世之才,却难以将其施展开来,可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姚明何停顿了一下,鞠了一躬,继续说道:“侯爷觉得,这样的大祁,能安稳到几时,朝中的那些蛀虫,啃噬梁木的速度,与那些饮冰未凉赤血之人构建清明朝政的速度,孰快孰慢,长此以往,我大祁的根基,又能扎到何处?”
夏许淮身形微滞,定定地打量着姚明何,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姚明何却只是又鞠了一躬,礼数周到且周全。
夏许淮挑了一下眉梢,将人拽了进去。
第六十五章
不过半个时辰,管家便将人送到门外,姚明何高声谢道:“臣今日所托,就全仰仗侯爷了。”
阳管家代为回答:“姚大人贵人事忙,抽不出时间去挑选,我家侯爷正好得空,帮个小忙实在是无足挂齿,但愿能合大人家眷的眼缘。”
姚明何笑着又行了个抬手礼:“侯爷过谦了,下官告辞。”
听罢,阳管家也懒得继续跟他打机锋了,作出请的手势,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了,而后,定国候府带着斑驳铜锈的大门便关了个严严实实。
管家将客人送走之后,回到大厅,见桌上空了的茶杯少了一个,茶壶口似乎还冒着袅袅热气白烟,夏许淮却仍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下半身纹丝不动,手心里缓缓转动着另一个小茶杯,这是他一贯思考时爱做的动作。
虽不知姚明何今日对自己讲这一番话,到底意欲何为,但不可否认的是,姚明何刚才的话,的确对夏许淮有所触动。
他说:“下官幼时曾在书卷中看见过一位先圣所言,从小铭刻于心的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正是我入朝为官的初衷,亦是许多寒门学士心中所愿所想。”
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此刻回想,依旧言犹在耳,夏许淮继续一边转着茶杯,问道:“阳叔,依你看来,姚明何是个怎样的人?”
许阳思衬片刻:“公子的眼光,我们都信得过,只要是您的决定,我们都支持。只是,姚大人如今虽为新贵,却到底人微言轻,只怕……”
夏许淮停止了手边的动作,以两指将杯子捏在手中:“要的就是人微言轻,不动声色之间,往往效果更佳。”
管家想了想,大抵许多上位者的心眼都是差不多的,就喜欢这种无根无基的新晋官员,这样的人,如果得了皇帝的眼缘,且自身水平又还算过得去的话,锦衣玉食是不愁的,想要平步青云,也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夏许淮终于将手中被他攥得温热的白瓷小杯稳稳当当地放回到桌面上,递给阳叔一个你且安心的眼神,说:“况且,我候府虽树大不宜招风,但若要庇护一个小小探花郎青云直上,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用他说,许阳也不怀疑夏许淮话中的真实性,的确,他有这个本事,且他的本事远不止于此。尤其是再思及当今龙椅上那位的脾性,心中的把握更是接近十成十了。
不过,想到为了掩人耳目而答应的,为姚明何寻个拿得出手的东西,好方便送给他的妹妹当及笄的礼物,来个锦上添花,当然,个中银钱自然是由姚明何这个做兄长来承担,断没有叫夏许淮一个外男自掏腰包的道理。
只是这东西,夏许淮捏了捏眉心,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给大姑娘送礼呢,着实没什么经验。
这日,七月初三,顾延起了个大早,打算来找夏墨时,却被人告知,这位七殿下今日居然起得比自己还要早,洗漱之后不过用了一碗银耳粳米粥,便又往宫外跑了,想到自己特殊的身份,顾延叹了一口气,看来,夏墨时不在,自己今日的出宫计划又要泡汤了。
夏墨时这边,他纯粹是因为今日睡眠不大好,所以醒得格外早,且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这才干脆到宫外头晃荡的。
只不过他出来的时间很是巧妙,正是街上早市初开的时间,买菜卖菜的人到处都是,搞得道上有些拥堵,夏墨时不是很喜欢这种与人摩肩接踵的感觉,便寻了个冷清冷门的店铺,随意进去逛了一圈,瞧外头散得差不多了,才随便买了点什么出来了。
一只脚还没跨过门槛,便见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夏许淮。
只见他从隔壁一家糕点铺子出来,接着就进了与糕点铺子相邻的一家琴行,鬼使神差地,夏墨时没有躲开,反倒有意迎了上去,瞧瞧跟在夏许淮的身后,没有进去,就站在琴行大门左侧的一株树下,借着树荫,嚼着方才胡乱买来的果脯果干,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就在他等得百无聊赖,腮帮子都快要嚼累了的时候,夏许淮终于出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把琴,琴身被一个同色布袋包裹着,仅有尾端露出了一角,夏墨时瞥了一眼,凭借着过人的视力,看清了其上刻着四个小小的字,上书,万壑松风。
夏许淮急着将它转交到姚明何手中,一出门就往右拐,直接将左侧树荫下的夏墨时忽略了个干净,如此,夏墨时收了收手上的东西,他只好自己往上凑了。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夏侯爷”,夏许淮回头,正是近几月来避自己如蛇蝎的七皇子夏墨时。
距离上一次在宫中所见的远远的一面,不过寥寥数日而已,可夏墨时的变化却有些大,不仅见到他不躲了,脸上还有了不同于这些时日的疏离的笑,笑得又那么几分真意,夏许淮竟一时又有些不习惯了,稍微有点没反应过来。
趁着夏许淮愣神的档口,夏墨时眼疾手快地将他手中抱着的琴抢了过来,撩起布包,见这把琴雕工精细,篆刻的纹路又不落俗套,就连夏墨时这个半吊子,看了都有些爱不释手。
于是,夏墨时就又上手,在上面抹了几把,仿佛在撸宠物的毛皮一般,以掌心砥砺摩挲,感受着琴身上的风采,右手曲起一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指腹往琴弦上一压,赞了一句:“音色不错。”
手虽然欠,但好歹还算稳当,没有将它弄出个好歹来。
同时,又嘴欠地问向夏许淮:“这琴的做工不错,看上去也有些念头了,想必价值不菲吧。不知是谁如此荣幸,居然能得你这样一个礼遇。”
“不过是个寻常物件,只有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而已。”夏许淮不太在意地回答完,心说,反正也不是他出银子,着实谈不上心疼不心疼的。
夏墨时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如此说乃是为了博谁一笑,不惜花这笔钱,遂调侃道:“莫不是,你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
这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就跟长在夏许淮厌恶的点上一样,若非这是姚明何托他帮的忙,他铁定就转身走了,这个东西干脆就不要了,大不了自己垫上这银子便罢了。
但现在,夏许淮只能站在原地,回答他这个无聊至极的问题:“七殿下说笑了,这并非是我要送给哪个姑娘的。”
“那不如,就送给我如何,我瞧着还挺漂亮的。”
夏许淮当即反对:“不行。”
“反正你定国候府家大业大,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么点小钱。”
方才说这琴值钱的是他,如今说这不过是个小钱的也是他,夏许淮早就习惯了他此一时彼一时的说话风格,但还是重复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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