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鱼用拐杖戳了戳燕七羽,“你要是嫌挤,我这就把你扔出去。”
叶临川迅速拉上木盖,回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两人这便安静了下来。只听头顶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似有一群人进到了铁铺内。
第8章 魔怔了的人
地阁内光线昏暗,又闷又热,叫人闷出一身汗。
三人噤声不语,只听头顶那些人踩来踩去,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燕七羽在哪里,还把屋内器物翻得哐当作响。但老爷子的回答始终是:“他死了,你们可以上炷香再走。”
片刻后,脚步声渐渐消失了,燕七羽小声问道:“是走了吗?”
“不一定,再等等。”叶临川用耳朵仔细分辨着,初步判断,花家那个麻烦的人并没有过来。
江羡鱼不禁好奇道:“七毛,你怎么要躲着花家的人?”
“还不是花祈玉那个疯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诡异的玄铁,非要我用那玄铁给他铸剑,已经纠缠我半个月了,害我只能装死。”
“他让你给他铸剑你就给他铸呗,花家那么有钱,肯定能给你不少银子,你不是最差钱了嘛?”
燕七羽伤脑筋道:“银子肯定少不了,问题是他那块玄铁煞气冲天的,像祭祀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种玄铁最是不能用了,很容易招惹剑诅,当年我爹就是中了剑诅才死的,我可不能走他的老路。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躲进来做什么?”
“也是,我们为什么要躲着花家?”江羡鱼看向叶临川,但对方迟迟没有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肯定是因为我们欠花家的钱。”
北渊一战,江羡鱼曾向天下募招猎鲛师,花祈玉作为香岭之主,率了近千人前来助阵。当时江羡鱼很吃惊,因为他最亲的兄长和最好的朋友都没有来,唯独他认为关系不太好的花祈玉却来了。如今战败已经成为事实,花祈玉要找江氏的麻烦也无可厚非。
“人都走远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头顶传来老爷子的声音,三人这才从地阁里出来。燕七羽看着一地狼藉,自卖自夸道:“我燕铁铺的兵器就是不同凡响,连倒位都这么霸气,二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呗?”
江羡鱼一脸鄙夷,信手举起拐杖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就是普通木头削成的,便问燕七羽道:“你说这不是一般的拐杖,那它究竟特别在哪里,难道能射暗器?”
燕七羽顺着拐杖一摸到底,嘿嘿笑道:“你没瞧见这下边是尖的嘛?你在野外不方便的时候,可以用它来叉鱼烤鱼吃的嘛!”
“我叉你把你烤了吃!”江羡鱼追着燕七羽又是一通乱打,燕七羽边躲边嗷嗷叫道:“你明明活蹦乱跳的,哪像腿脚有毛病的人!”
叶临川看两人又闹了起来,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头疼。
眼下修剑的事交代完毕,两人便打算离开燕铁铺了。燕七羽目送着江羡鱼出门,一边揉屁股一边卖笑。看见叶临川时他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喊住叶临川道:“且慢,我这儿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罢,燕七羽从壁阁里取出了一个长锥状的兵器,那东西约一尺来长,两端都是尖锐状,中间缠绕着一段细密的麻绳。
“灵枝刺。”叶临川接了过来,这灵枝刺是叶氏独门兵器,而他便是这项绝技的唯一传人。不久前,他在碧落湖一招击毙暴鲛,便是用随手摘的竹枝充当了灵枝刺。
“这灵枝刺是两年前江羡鱼在我这儿定做的,他说你原来的那根断掉了,让我用最好的材质给你再做一个,可他却没有回来取。”燕七羽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川哥哥试试,这玩意儿上手不?”
叶临川于是勾动手指,灵枝刺便在他掌间飞转起来,极其灵活,流光掠影,仿佛在他指间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花。
燕七羽立即鼓掌道:“这根灵枝刺是不是很好用?我用的可是最光滑坚韧的青玉铁,好刺还不易断!大家都这么熟了,我也就不喊价了,就八十两银子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叶临川掌间的灵枝刺忽然飙飞出来,噌的一声,擦着他脸颊刺在了他身后的壁阁上。他斜眼瞅了瞅灵枝刺,整个尖端竟都没入了木壁里,难以想象这要是刺在脸上会怎样……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叶临川浅笑道。
“我说不要钱,送给川哥哥啦!”燕七羽说着双手握住灵枝刺,使了好大力才把它拔丨出来,然后讪笑着递给了叶临川。
叶临川接过灵枝刺,微微颔首道:“那就笑纳了,告辞。”
江羡鱼正杵着拐杖站在街上,见叶临川来了便问:“七毛还问你要钱啊,这玩意儿我早就付过钱了,用着可还顺手?”
“我知道你付过钱,谢谢你。”
江羡鱼听他说谢谢,感觉怪怪的,半天不知道回什么,索性扯开话题道:“七毛这家伙,我当年借了他那么多钱,还有那么多人找他铸造兵器,他应该有不少积蓄了,怎么还是那么穷啊?”
“也许,他把钱花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江羡鱼回望着破旧的燕铁铺,笑叹道:“谁说不是呢,我听说七毛每次有钱了,就会去赌场故意把钱输干净,有多少输多少。因为那里有一个他深爱的,却无法劝说回头的人。”
叶临川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又想起了两年前那次决裂的争吵,心中呢喃道:“一个深爱的,却无法劝说回头的人……”
街上人声喧扰,遍处是物色兵器的猎鲛师,各家衣袍的都有。江羡鱼撑着拐杖左顾右盼,瞧瞧东家的刀,摸摸西家的剑,完全没在意自己这鲛人的身份。叶临川看人来人往,担心他不小心撞到哪家的猎鲛师,便伸手牵住了他。
“怎么,大公子怕我跑了不成?”江羡鱼回眸一笑,把手反过来与叶临川十指相扣,“这样就不怕我跑了吧?”
叶临川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他们只有小时候才会这样牵手,长大成人后几乎就没再碰过手了。
正在这时,旁边铁铺里走出几名红袍猎鲛师,叶临川见状忙拉江羡鱼闪进一侧小巷里。两人躲在角落里偷看,那些红袍人正在挑拣兵器,江羡鱼不禁纳闷道:“不就是几个花家的小喽啰,瞧把你紧张得,我们到底欠花家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花家不图江家的钱。怎么说呢,自两年前你战死后,花祈玉就彻底魔怔了。”
江羡鱼不解地看向叶临川,只听他道:“因为没有找到你的尸骨,花祈玉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派他们家的人四处寻找你,每个跟你关系密切的人都被他查过,连我也不例外。就这么折腾了一年多,他似乎终于相信你死了,于是又想尽各种方法来复活你。”
“我跟他的关系,没好到这种地步吧?”江羡鱼回想着花祈玉那副挑剔的嘴脸,每次见面他都没一句好话,恨不得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实在难以想象,花祈玉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叶临川摇头道:“他这么折腾,不是因为想救你,而是想把你揪出来亲手杀掉。当年在战场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没有啊!当初我看战况不利,还特地让本家的人掩护他撤退。你知道的,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花疯子那张嘴,一旦怼上得要人命的,没事我哪敢去招惹他?”
“这就怪了,我看花祈玉那眼神,分明是想把你抽筋扒皮,再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当真像疯魔一样。”
江羡鱼一脸莫名其妙,自己除了偶尔戏弄过花祈玉,偷喝了他家酿的花蜜酒外,也没做什么招他怨恨的事吧?
“总之得躲着花家的人,他们家的灵蝶很敏锐,哪怕你寄宿在鲛人体内,也是能够嗅出你的灵息的。”叶临川正说着,一只蓝紫色的蝴蝶翩翩飞来,落在了江羡鱼的鼻尖上。
“你说的是这种灵蝶吗?”江羡鱼两只眼睛成了斗鸡眼,倏地伸手去抓鼻尖上的蝴蝶,不料蝴蝶抖翅一闪,瞬间飞到了屋檐上。
叶临川见状吹了一声口哨,雪鹱便从空中飞掠而来,如蜻蜓点水般将灵蝶叼了去,转眼就腾飞到了长街上空。江羡鱼正要叫好,不料一只飞镖冷不丁射穿了雪鹱的翅膀。雪鹱哀鸣一声,打着旋儿坠落。
“是他!”叶临川脸色一变,飞速朝雪鹱坠落的方向奔去,还不忘回头冲江羡鱼喊了一声,“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江羡鱼有点懵,视野中闪现出许多蓝色光点,他定睛一看,却发现那竟是数十只灵蝶,吓得是撒腿就跑。
叶临川停在一座茶楼下,只见一个俊美的绯衣男子正立在檐上,一头标志性的长卷发轻舞飘飞。那人握着受伤挣扎的雪鹱,睥睨着他道:“我说是什么禽兽敢吃我的灵蝶,原来是大公子的爱宠。你这鸟儿可真是教的好,该吃的不吃,不该吃的玩命吃。”
“还给我。”叶临川眼底带着敌意,他就猜到是花祈玉射的飞镖。
“还给你也可以,你先把我这只死去的灵蝶还回来。”
花祈玉取下鸟喙上的灵蝶,蝶翼却断裂下来随风飘落。此刻,他身旁还萦绕着几只灵蝶,就连他脖侧也纹着蝴蝶刺青。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刺青,而是灵蝶寄宿在体内形成的纹印。只有让灵蝶寄宿在体内,他才能准确地捕捉到灵蝶想要传递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