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明见过那样多的小明星,就算没有刻意培训,也有了些“看相识人”的能力,依靠第一感官,推断他们能在演绎道路上走多远,值不值得第一手包装。
凭燕灰一张侧脸,孟淮明断定,假如这个人有团队量身打造发展方向,一定会把他塑造成少女幻想中的邻家大哥,最好是穿白衬衫,骑自行车,说话语调要温柔,像体贴细心的男二号。
他给人舒服的感觉,不光是脸,还有气质上的沉宁。
这是后天淬炼的结果。
审美存在差异,但共性并不会改变,过分凌厉和平平无奇不全是理想,通俗意义上的舒适就是普通的要求。
这人的颜值点在孟淮明的审美上。
电影散场后,孟淮明听见导演对身边的青年说:“你这本子写的啊,看电影的时候我倒是不想睡,看完了,就想好好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睡到天亮。”
居然是同行?孟淮明不记得行内有这有一张脸。
光看他年纪,也许是应届毕业的大学生。
而事实上那燕灰已经毕业两年,岁数比同届要小,他高中跳级,成绩能进国内一流大学,可由于那一年他弟弟出生,他拿不到钱还要往回贴补,就填了本地一所普通的师范院校,毕业后找了个普普通通的文职工作,假期则会在姐姐的书店帮工。
燕灰的学历是他的硬伤,现在都流行高学历高颜值的青年作家的外包,好在他颜值在线,又是以童话作者的身份入行,师范类的学校反而是一个卖点。
他没有在网上爆过照,但线下签售会和读者见过面,就网传出他颜值甚高的谣言,连他自己看都觉得夸大其词。
网友开玩笑,阿灰幸好没当去学校,不然他们就得想方设法回校重读。
颜值高总是能有受到格外的偏爱。
事实上燕灰在高中就有不少追求者,他一个也没答应,他很早就发觉了自己的性取向,只是一直隐瞒着不敢讲。
燕灰没念师范专业,母亲偷改他的志愿,最后读的是金融,因为觉得这个能赚大钱,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童话书出版后,燕灰的妈还乐呵了好一阵子,母亲逢人就说让燕灰念师范是他们明智的选择,不然怎么能写出给小孩子看的书。
那是他们的家庭关系较为缓和的一年。
燕灰在母亲沾沾自喜时,又一次的“扫兴”:“那姐呢?当初你们为什么不让她读?她是真的想上师范,也比我要聪明太多。”
燕灰的妈就奇怪:“女的带孩子还要学啊?”
由此又是无休止无意义的争执。
反观孟淮明,大学排名top1,出国进修过一年戏文。
可他清楚知道他和燕灰的差距。
燕灰的天赋不光点在了长相上,还点在了文字上,点满了,满的要溢出来,却又被一个盖子牢牢扣着。
而这个盖子就叫“渠道”。
平台渠道能挖掘潜力股,但那不该是把一粒沙子捧成金子,再把金子捧成太阳的尝试。
“那一定会化的。”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燕灰正咬着笔纠结一个情节的安排。
见他又咬笔,孟淮明随手拆开一包巧克力棒,燕灰就吐了笔,坐起来等投喂。
孟淮明拿着巧克力棒在他面前晃悠,燕灰的眼睛就跟着移动,猫一样的神态,孟淮明心情大好,问他有什么道理。
“沙子金子,还是看情况,金子当然精贵,给海龟孵蛋的沙子又比金子有用,不过只是一粒沙,一颗金子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如果觉得自己要闪闪发光,想要变成太阳,那就不一样了。”
“太阳是要照人间的,不是谁靠沙子或金子就能轻易造出太阳。”
“那太危险了。”燕灰趁他不注意,从他手上咬过食物,“把太阳升上去,结果它自身都难保,是金子就化掉了,没准还能全身而退,是沙子就会被戳穿,不光害了期待太阳的人,还害了自己。”
“可没有人想当沙子,沙子有什么出路?就只是给海龟孵蛋?”
“什么叫没出路,沙子就不能活啊,什么才是出路?”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燕灰想了想:“还有另一条路,不转变,坚持的理念……”
“你说的是?”孟淮明抹掉他嘴角的碎屑。
偷吃成功的猫儿狡猾地说:“变成珍珠。”
*
门边的燕灰套了件宽大不合身的羽绒服。
客厅开着大灯,他身后的卧室漆黑一片,黑白补足的的环境里,燕灰就如同一颗隐匿的珍珠。
可珍珠不是原本希望的那颗了。
他抱着胳膊,见两人停止争斗看向他,这才没半分诚意地捧读:“你们不要打啦。”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噗嗤一声就把角斗场的气氛扎破。
现在的局面多么像一部低成本偶像剧。
燕灰的台词抛出太过“适时”。
赵豪搡了把孟淮明,自己扶着桌子站直,他杀意未消,朝燕灰怒吼:“滚进去!”
孟淮明也按着肚子站起来,想要去拉燕灰离开,燕灰后退一步,半张脸沉进卧室的黑暗。
他居然真的听从了赵豪的话,只是在关上门前,对孟淮明道:“请你把前因后果理顺了,你看见的是什么?”
“等等。”孟淮明按住已经在把他往外赶的赵豪,拳头胳膊肘交错之间还来得及喊上一声:“你怎么了?”
“孟淮明,你看清楚。”
燕灰停下关门的动作,走到他面前。
在他清晰清楚念出孟淮明的姓名时,赵豪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手上的劲儿松了些许。
“我没怎么,你脑子里设想的戏码都没有上演,我在干什么,你看不清吗?”
他说这话时微仰起下颌,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脖颈散布星星点点的红痕,延伸到黑色的羽绒服下。
他里面很可能什么都没穿,这条宽大的羽绒衣遮住他的膝盖,再往下是两条光|溜溜的腿。
“拜托你清醒一点。”燕灰由他审视,等到觉得他看够了,就沉默着转身,径直向屋里走去。
孟淮明忽然发狠般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就把人往外拽。
燕灰猝然一惊,被他揪的跌了个踉跄。
折腾了半夜,他下盘本就不稳,一跌之下头晕目眩,紧接着胃部急痛,孟淮明将他整个扛了起来。
赵豪的神情变得玩味,他没再动手,只阴沉沉地笑。
“小崽子记得回来。”
他选择作壁上观,却有胜券在握的自信。
孟淮明一脚踢开半敞的门,咬肌紧紧绷着,眉间尽是戾气。
姜华和小胡在楼下等着,地下车库那边还站了不少兄弟,结果他们谁也没派上用场,孟淮明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把人扛了下来。
“酷唉孟哥!”小胡吹了声口哨,刚想迎上去,姜华拦了他一臂,小胡定睛细瞧,孟淮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
小胡噤了声,和姜华交换眼神后,灰溜溜往车库方向跑。
姜华自告奋勇给他们当司机,孟淮明把燕灰往后座撂。
车门“砰”一声关上。
燕灰被撂平了就索性躺在后座,姜华也不和他多说半句,拧开车载收音机,能听的台不多,主播规规矩矩播报着新闻。
零点已过,昨日的新事,今日的旧闻。
孟淮明走进附近的一家酒吧。
小胡口中的陈少刚好就在这家酒吧蹦迪,见孟淮明一身煞气进来,流里流气招呼他。
酒水不请自来,陈少朝想要搭讪的美女撇手,把怀里的妞也推了出去,亲自给孟淮明倒酒,“咋了这是,事办的不顺”
孟淮明仰头灌酒,他知道自己情绪不稳,再面对燕灰必然会冲动行事。
扒了他,洗干净他,铐住他。
但这是不正确,也不适宜冠以爱的名义,这些限制级的画面,不能写成剧本,不能过审不能上映,与他奉行动的三观不合。
可它们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地冒出来,孟淮明一想到燕灰用别的男人的衣服遮蔽身体,一想到他变扭的站姿和虚浮的脚步,就忍不住想要使用暴|力。
他极力避免正面冲突,杜绝关系走向极度,而理智和情绪不能达成共识。
酒杯在桌上重重一磕,陈少听见了杯子底破裂的声音。
“是那位苏大明星和人睡了”陈少自然而然就想到孟淮明苦追的苏同学。
孟淮明摇头,陈少咋呼:“那你气什么”
“我不知道。”
分手后个体自由,互不相干,这是他孟淮明的原则。
就算是不登对,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好像他现在才是剧本里最多管闲事的后悔渣男。
“你看你,从小就这样,爱啊情啊的,搞得自己像个情圣,我觉得实在是犯不着,就凭……”
陈少的絮叨被铃声打断,孟淮明拿起振动不止的手机。
是负责送走样的姜助理打来。
“喂,孟哥,路上出了点事,我们现在在去最近的医院。”
姜华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急促倒气的人。
“他好像不大对头。”
燕灰细碎的呜咽中漏出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