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亥和齐熬同时望向燕燎。
吴亥:“他竟然管这叫和局!”
齐熬双目越发的亮:“燕王以为,此时该如何?”
燕燎想也没想道:“把棋子捡进棋笥里,把棋盘撤到桌下去,你们不要再下棋了,不如我们一起聊聊其他的?”
说着,身体力行动起手来,拆了僵持的棋局。
吴亥:“……”
齐熬那细小的声音又稍稍大了些许:“燕王豁达。”
燕燎挑眉:“本王不是豁达,而是这下棋,实在不是件有意思的事。”
有些人下起棋来,一坐能坐半天、一天,何等的耐心。
齐熬说:“天下如棋。”
“先生此言差矣,天下如棋,却不是棋。”燕燎摇头,淡淡说:“先生手有天书,可占星辰、可问日月,神乎其神,可天书终究只是一本书,不是神,不是吗?”
齐熬先是一愣,接着紧紧攥住天书,整个人如同煮熟了的螃蟹,瞪大眼睛看着燕燎:“燕王诡辩。”
燕燎把所有的棋子都撤下来放进了棋笥里,只是飒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心里却是想着,什么诡辩,上辈子跟你争论过那么多回,总算是搞明白了该怎么治你的执拗劲!
吴亥微不可见扬了扬唇。
燕世子可不就是诡辩吗,齐熬说天下如棋,说的本没有错,被燕世子那么一说,反而就成了,“你能把天下真的变成棋盘?你能把手里的书真的变成神?”
“好了,棋也下完了,先生的决定,定下来了吗?”
天知道燕燎本来还是挺气定神闲的,可这两人愣是下了一番好久的棋,生生把他等的不耐烦了!
他又不好再出去找鼻青脸肿谢司涉打一架,只能一遍遍往木屋里跑。
眼看着都快申时了,难不成今日还要再在这用个晚膳住上一晚?
齐熬又看了两眼燕燎,欲言又止。
燕燎拍拍吴亥:“你出去玩会儿去,我和齐先生单独聊聊。”
吴亥深深看了一眼燕燎,眸光暗转,听话地出去了。
燕燎把吴亥刚刚坐过的椅子往后面抽了抽,好让自己可以靠坐地更舒服些,看着齐熬的眼睛说:
“风后传人并非避世之人,却也不是入世之人,不过是秉持着胸中正道,逢乱必出而已。若非姑苏吴门将老先生囚禁起来,想必老先生会找一个地方隐居避世吧。”
燕燎不在乎自己说了太多本不该被他知晓的东西,且他还继续说:
“乱世局面很快就要形成了,先生想必也是知道、且不愿意再为姑苏吴门所困,所以才躲进深山中,不是吗?
君子待时而动,敢问先生觉得,何时才是该动的时机?”
齐熬并非真正不想出山,他只是犹疑不定。他将天下看成一盘棋,那他自己是什么?是遵着神谕摆弄棋子的人吗?
燕燎靠在椅子上,眉目飞扬,神采昂然,勾着自信满满的笑意,坦诚地与齐熬对视。
齐熬使劲攥着天书,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仔仔细细观望着燕燎。他尚能看出吴亥黝黑双眼下藏着不安份的情绪,却看不穿燕燎坦诚眼底的秘密。
也不知是看不穿这秘密,还是不敢相信是这样的秘密,齐熬攥着书…逐渐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可是天书没有告诉他答案。
燕燎想:“他又开始犹疑不定了。”
但是齐熬只是犹疑,并不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燕燎没法,心说只能提前把最狠的一招放出来了。
燕燎身体前倾,向齐熬伸出手:“我可以借先生手中的天书一看吗?”
齐熬当然是立刻拒绝的。
燕燎笑了,收回手说:“先生手里的天书,竟然比书柜上的几本书看着还要新,本王以为,日日带在身上,应该很容易折损才是。”
齐熬红透着的脸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燕燎。
吴亥走出了木屋,沿着菜地顺过去,找到了蹲在另一座小木屋里自闭的谢司涉。
谢司涉听声回头,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落进了吴亥眼里。
吴亥:“……”
之前就觉得外面有些吵,下棋太入迷没太在意,原来是这样。
谢司涉觉得有点丢人,赶紧转回了脸,问:“公子有事?”
“有事。”吴亥开门见山,毫不避讳:“敢问谢先生,握奇之术学的如何?”
若是握奇之术代代只传一人,为什么这里却有两个风后弟子?
谢司涉骄傲抬头:“握奇之术,皆有涉及!”
吴亥问:“秘籍阵法…?”
谢司涉继续骄傲抬头:“倒背如流!”
吴亥懂了,皆有涉及,那就是说都碰过,至于精不精通,就难说了。
不过,倒背如流,够了。
吴亥微微一笑,邀请道:“谢先生是否愿意与某合作,助某一臂之力?”
谢司涉惊愕:“?”
吴亥很直接:“燕王是燕王,我是我,燕王想要请风后传人助他一臂之力,我也同样想。”
什么?这两人,竟然不是一伙的吗!?
不是一伙的还把我打成这样!?
谢司涉问:“你不是他弟弟吗?”
吴亥浅笑:“燕王一厢情愿罢了,他是个多情的人,可我不是,这辈子也不会叫他一声兄长。”
谢司涉心中忽然席卷出一股爽意:“哈哈哈哈!燕王啊燕王,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却说一辈子都不会叫你一声哥哥呢!这事儿你知道吗!”
谢司涉本想着立刻就答应眼前的美人,可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吴亥不和燕燎一样,去争夺齐熬呢?难道是自觉争抢不过?
也是,就算那燕王看起来再宠爱这美人,也不可能把风后传人让给他吧。看来,自己成了剩下被捡漏的退而求次之了……
谢司涉心中的那股爽意,立刻又化成了难言的憋屈。
谢司涉纵然一张脸青红紫黑,表情难以被识破,可他细长双眼里不停变换的情绪还是被吴亥攥取到了。
吴亥如玉石相击的嗓音十分好听,温润又有礼地对谢司涉说:“我首选的合作对象,并非齐先生,而是谢先生你。”
谢司涉惊讶了。
吴亥:“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做出决定,想要邀请先生成为我的谋士,助我一臂之力。”
谢司涉承认自己很想被人这样看重,可有齐熬在先,他纵然再有自信,再不说出口,心底深处也是明白自己究竟几斤几两的。
看来这美人是说好话,想要逗自己高兴答应他吧。
谢司涉心说哪用这么费劲,光凭这张脸,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
吴亥却又开口了:“我并非花言巧语逗先生开心,而是觉得谢先生比起齐先生,更适合。”
谢司涉:“?”
“先生身上的衣服,是出自于知青坊吧。‘和’字腰绣,这是知青坊今秋才定制出来的,价格高昂不说,数量也并不很多。”
谢司涉看着吴亥的眼光猛然认真了起来。
吴亥凤目幽深不见底,缓缓说道:“我知道先生想要什么。潜龙在渊,先生,时机到了。”
谢司涉站直了身子,向吴亥躬身一礼:“吴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颜料:“叫声哥哥啊!叫啊!”
无害:“这辈子都不可能叫你哥哥。”
后来,床上。
颜料:“特么说好的一辈子也不可能叫的呢!!”
无害:“我没说。”
第59章 出山回城
恰此时燕燎和齐熬一前一后出了木屋。
看燕燎负着双手,扬唇得意的模样, 吴亥就知道他竟然是把齐熬劝动了!
谢司涉都傻眼了, 这简直比吴亥邀请他做谋士更让他惊诧。
齐熬走到谢司涉面前, 小声说了两句话, 谢司涉点头, 应声后就往外走。
燕燎问:“他去哪?”
齐熬垂头低语:“去把困在野树林中的那些人放出去。”
燕燎扬眉:“要我说,直接把吴泓景留在这算了,困他个十天半个月的,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齐熬搓着双手, 声音越发的低:“阴遁使人眼迷, 却分时格,困不到那么久的。”
他听出燕燎语气里的玩笑意味,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吴亥没有接话, 头微抬, 目光看向逐渐往西倾斜的日头。
燕燎往木屋上一靠,看着皎皎如月的侧颜,也不知道一个太阳有什么好盯着瞧的,说:“我要带着他们回冀州了。”
齐熬没有什么要拿的东西,来时一切隐于山野,走时一切归于山野, 只等谢司涉回来,说走就能走。
燕燎继续说:“今晚我宿在青鸟坊,明日一早出发,你…你可以和司马宗请辞, 明早在城门口等我。”
吴亥凤目轻扫,温和笑问:“世子觉得,我也应该和你一起去冀州?”
燕燎拧眉,理所当然道:“不然你在琅琊郡干什么呢?还有那个司马愉…你就跟着那个混小子,整日不务正业吗?”
两人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他们是在琅琊郡的哪里重逢的。
当着外人的面,燕燎也不好直接教育自家弟弟不许去那种地方,只是脸色特别难看,任谁见了,都觉得他随时要起来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