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颜宁与白棠自然清楚内情,但此事与她们无关,对种种猜测,听罢只是一笑。
……
上枝县。
这天,县中忽然出现了三抹陌生的身影。
要说上枝县,既不是大道四通的通行重县,景色也算不上多宜人,普普通通,极少有外乡人到,尤其是生了蓝瞳的外乡人。
“这位大哥,你可知乌乙山?”
小贩正昏昏欲睡,见面眼前的异乡女子顿时清醒了,他抹了抹嘴道:“知道知道。”
秋颜宁问:“敢问在何处?”
小贩看不见她纱笠下的容颜,也死了心,便指着尽头道:“喏,那儿就是乌乙山,不过十几年前刚在此处落了衙门。”
“多谢。”
谢过小贩,三人离了上枝县,白棠一路难免丧气,实在又有些愤,不想寻了几个月竟是这样的结果。
秋颜宁安抚道:“小棠,罢了。”
白棠嘟囔了几句,又问:“那接下来我们去何处呀?”
秋颜宁道:“沧国。”
“沧国?”
白棠一惊,险些连缰绳都没握紧。沧国!沧国是什么地方?那是仙东最东国。与央、定其他各国隔海相望。
这意思便是要渡海啊!
可海上未知,若突遭风暴,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要说她长至十五,海都不曾见过,更何况是出海。
听人说海无底,要是落入海中怎么办?
白棠脑中思绪混乱,不过……
沧国的簪子与衣裳倒是好看,无论暗纹或是图绣纹样,都是绚烂繁琐无比。繁华即繁花,故此沧国女子的有些衣裙又称作繁华服。
白棠满脑子想法,戚念却问:“沧国,哪里?”
秋颜宁道:“在最东。”
戚念又问:“比央最东,东吗?”
白棠抢答:“是呀!不仅东,还有渡海!十三你知什么是海吗?”
戚念摇头。
白棠叹道:“若是我们能飞就好了。”
秋颜宁笑道:“如今修为,即使是飞也飞不快,甚至还会力竭坠落,若是飞得快飞得高,但修为不足以抵抗,怕是会冻死!”
戚念眼前一亮,问道:“强,就能吗?”
秋颜宁感慨道:“是。往后修仙界中,不知有人会不会想出入门修士也可飞行的法术……”
白棠想了想,答道:“会吧。”
“是啊。”
秋颜宁对她轻轻一笑,只是到那时,她们可还尚在?对于修行这条路,她已不知何处是尽头,兴许是明天,又或许……更远。但飞升封神她不敢多想。
此事,戚念记下了。不过他沉默寡言,也只是默默记下罢了。
再往东行一个月,便到了小沧城。
小沧城不小,与沧国隔海,又是央沧两国来往重都,城中甚是繁华,若走至岸头,便到处可见运货之人。这货物无非是些海货,或是从沧国而来奇货,一般需由官府检查,之后才能入市去卖。
奇货于小沧人而言,早已不稀奇,故此多是外乡人或异国人买,甚至有人从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寻一些沧国奇货。
此时朝节将至,购货者、置办者甚多,街巷两道全是小商贩,还有那沿街敲喊的卖货郎,待到繁华处,甚至水泄不通。
朝节团圆,无人出海。
故此,三人只得等过了朝节后一个月,才能再同别人一起出海。小沧人出海就是如此,忌讳颇多,百年前还不允女人上船,后来海女仙崛起,香火一鼎,规矩可又改了。
等归等,身在俗世,朝节还是要过。
花了些银两,暂住一处空院,安顿好住处三人这才闲逛。
“这就是海?”
白棠蹙眉,不禁倒退几步,生怕被浪花打中。她一眼望去,就见碧黑的浪如野兽窜动,而她面对着海,渺小犹如蝼蚁一般。
她不爱看海,太让人发怵,与想象的根本完全不一样。
“这海不好看,走吧!走吧!”白棠摇了摇头,不想再看下去了,揪着戚念就要走。
秋颜宁揉了揉她头,道:“只是此处不适合观赏罢了。”
她与秋景云过沙州,那里海水碧蓝,浅浅又缓和,沙是白金色,沙滩上还有些妃色琉璃似的蚌壳。
白棠对海毫无兴趣,嘀咕了一句:“都一样。”
“走吧。”
秋颜宁只得无奈一笑,与二人挤入人群,置办了一大堆东西,这才回了小院。
次日,朝节夜。
“十三!”
白棠喝了一声,将菜递给他。
戚念乖巧接过来,秋颜宁道:“他今日很开心啊。”
“打扮了能不开心吗?”白棠瘪嘴,瞄了一眼小脸红扑扑,头上别着两朵绒花,眉间瞄了朱砂,唇上点了朱色,身穿樱纹繁华服的戚念……
乍一看,活像是花仙座下的女仙童活了!
这死小子,怎就这么爱穿女儿装呢?
白棠百思不得其解,待摆好菜式,三人才入座。
替秋颜宁斟了些酒,又替自己倒了一小杯。
那日,她们抵不过那店家天花乱坠的吹赞,又从从沧国而来,以花酿制,口感极好,这才买了一壶。
白棠不曾喝过酒,秋颜宁饮酒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秋颜宁追忆往昔,依稀记得笄礼时尝过一小口,再是成亲时,国宴之时,但十五岁朝节那日,她却记忆犹新。她喝了酒,拖着白棠翻墙跑出玩,那是她唯一大胆过的一回
白棠抿了一小口酒,见她在笑,便问道:“怎么了,姐姐?”
“真是想起以前罢了。”秋颜宁浅笑,端起酒杯。
白棠也笑,忽然又一脸惊艳道:“这酒好喝。”
“是么?”
秋颜宁愣了愣,也尝了一些。
起潮
她不爱酒味,但尝了这酒不禁多饮了几杯。
白棠又斟了一杯, 道:“那人果然没骗我们。”
“我也。”
戚念眼馋, 突然冒出一句。
秋颜宁却笑道:“你尚未到饮酒的年纪。”
“就是, 孩子家喝什么酒。”白棠瞥了眼戚念, 与秋颜宁将剩下的酒分了。
饮了一壶酒, 又吃了菜,也不知是酒的后劲大, 还是她们没想到,成了修士还是会醉酒。
这酒劲儿, 一下子上来了。
白棠只觉得脸烫, 脑子晕乎乎,身子轻飘飘的, 心底甚是愉悦。暗道:没想到啊!三年之后,她竟与大小姐平坐,共度朝节了。
而这些事她原本不敢想, 如今……她是否还能再妄想一些?
再忆三年前,她吐出真言:“其实……当年朝节以前, 我根本没见过灯会。”
话落, 她垂眸,竟有些想哭了。
秋颜宁脸微红, 听院外乐声越来越近,她知这是有游行队伍到此处了。
她问:“小棠想看吗?”
白棠微愣,原本思绪就乱,这下她更不懂秋颜宁的话了。
但不等她反应, 秋颜宁便拉着她出了门。
推开门,乐声震撼,晃眼的金灿于花香酒香。这时,队伍中一名手持玉瓶的高挑女子,她容颜绝色出彩,身着彩衣华裙,仪态端庄,额上有淡紫花钿,头挽发髻更是仙逸精巧,俨然是一副花神打扮。
花神女子将花露洒向二人,轻轻行一礼,朱唇微启祝福道:“朝节安康,吉乐新气。”
礼毕,花神女子朝她们娇俏一笑,随又端正仪态继续往前行。
白棠眨了眨,忍不住笑道:“这姐姐真有趣。”
传闻,花神名唤兮。兮生得极美,但却是位男子,即便如此仍受无数男女爱慕,虽叫花神,但其实掌管春日与情爱,香火之鼎不输仙鸾。
“小棠。”
白棠回首,却被秋颜宁轻轻抱住,“谢谢你能一直伴我。”
闻言白棠头埋下,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忍不住放声大哭来,她抱着秋颜宁很紧,很紧。
但即便是醉酒,即便脑中再乱,白棠也不敢开口,她宁可守着当前这感情,也不愿冒险。
可她……怎么甘心?
秋颜宁醉意正劲头,从没见过白棠哭得这么凶,难免有些手足无措了,便不停问:“怎么了?怎么了?”
白棠并未回答。
秋颜宁低头一看,原来白棠已倚在自己怀中睡了。
“小棠?小棠?”
醉酒后,秋颜宁变得异常聒噪,她又唤了几声白棠,但仍无反应。
她吹了几阵冷风,待清醒了几分,这才想起将白棠送回房中。
正想要将她放在床上,却见她握紧自己衣衫。
“我…不要你谢……”
白棠蹙眉呓语,眼角滑落几滴泪,抓着衣衫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这回,秋颜宁心底懂了。此事她虽迟钝,却也不傻。
秋颜宁默然,轻轻拿下白棠的手,替她掖好被子,便独自去外头吹冷风去了。
……
次日。
白棠艰难睁开双眼,醒来时脑中炸疼,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调息一番后才稳住。
这酒果然是喝不得!
她气哼哼,对那酒只剩下恨,至于醉酒时的事,早已抛掷九霄云外了。
歪歪扭扭走出去,正想做早膳,不想秋颜宁已经好了。
秋颜宁抬眼,见她浅浅一笑,道:“洗漱一下,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