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摊手,分明是激动,却又透露几分落寞:“人生何其短,若不能放眼世界岂不是遗憾?”
对此,秋颜宁深有感触。她年岁比张之寅更长,当力不从心老时对外难免遗憾,尤其是一人在平云宫对墙多年,她心比一般人更向往辽阔。
感慨之际,她又问道:“张公是想?”
“游历各国,终地朝国。”张之寅答,随后起身望向众人道:“实不相瞒,同行的有几位兄弟与姑娘你一般,我等从五湖四海聚于此地,所想是一样。”
虽为凡身,但有如此志向实在难得。秋颜宁感慨,多少受其感染,但终是利益在前;诚如张之寅所言,同行无异于保障,倒省了不少事。
秋颜宁笑道:“诸位几时动身?”
长髯男子道:“明日早时。”
“往后我姐妹几人劳扰诸位了。”秋颜宁还礼。
白棠见状也起身行礼,毕竟日后相处,自然要对张之寅等人恭敬几分。
至此,事已谈妥,是要与张之寅队伍了。戚念安心往嘴中塞吃食,二人也简单用了一些,待这小子吃饱喝足后便将其拖回了屋。
推门进来,里头是一厅,两旁有内屋。
这一进屋,白棠第一件事就是叫戚念这倒霉孩子洗漱。白日虽抹了几把脸,可身子归根结底还是脏兮兮。
岂料,过程却不易。这孩子常年无人管教,早已野了性子,尤其怕水不爱洗澡,一见热水就像漏气皮球往屋里四周乱窜,倒霉孩子更是脚步飞快。
一个跑,一个赶,活像是捉迷藏。
这可把白棠气得,跟在后头直嚷:“噫!脏兮兮,你要邋遢下去可还配得上这裙子?”
戚念稍一犹豫,便被秋颜宁一手按住,任其嚎叫挣扎,可却怎么也挣不脱。
“哼!看你还得意不得意!”白棠蹲身利索扒衣裳,秋颜宁按住戚念,垂眸看着她。
回想多年前,小时的祁业洗的第一个澡便是由白棠帮忙,这丫头心细,许多事要比她称职太多……
“你看你脏的!”白棠“啧啧啧”几声,故作嫌弃。
年幼的戚念懵懵懂懂,却还是知些羞耻,一时受不住二人的目光,蓝色眼眸瞪向白棠,手臂捂着身子模样扭扭捏捏。而不等他多想,便已被扔进浴桶中,胡乱挣扎之下溅了二人满身的水。
白棠不比秋颜宁那般耐性,她待心仪之人自然是乖巧体贴,可至于这倒霉孩子,那就未必。
“头疼。”
戚念道。
闻言,白棠杏眼瞪大,秀眉顿时一皱。
头疼!哼,大小姐可从未给人洗过头,亏得这小子还敢嫌弃。
她捏了捏戚念的脸,气道:“头脏成这样还怕疼?往后要爱干净,否则没人愿搭理你!”
秋颜宁见状,不禁摇头失笑。
白棠突然想起张之寅等人,稍加思索,便又提起:“姐…姐姐,我总觉得姓张那帮人绝非普通人。”
秋颜宁应声,意味深长道:“不错。你可观察到这只队伍十人有九是习武之人?这其中怕是也有些能人,不仅如此且组织有序,又有官府书信通牒,看来背景不一般。”
白棠点头,继续道:“可他们为何要邀我们呢?”
“兴许相中了什么。”秋颜宁沉吟片刻,侧首轻笑道:“恐怕今夜不止是我们在讨论他们。”
见秋颜宁毫无担忧,白棠绷紧的心弦也稍稍了几分,不知何时她已习惯听从,总是在无形之中依靠于秋颜宁。
待到三人洗漱完毕,时辰已晚,楼下交谈声响已渐小。这时,秋颜宁与白棠坐在一处,
她正等,等秋颜宁会如何解释。
结果出乎意料,秋颜宁只是轻轻拉住她手,她低头望了眼缠绕布带的手臂,有意要缩回,却被秋颜宁不轻不重拉住,不容她拒绝。
她吸了口气,抬眼凝视正小心翼翼拆解绑带的秋颜宁,手掌暖意蔓延,许是因为慌乱,她心竟跳得厉害。
“小棠。”
秋颜宁唤了一声。
白棠应声点头,却见秋颜宁已一圈圈解开带子,“往后就不要再缠了。”
“可是……”白棠心一紧,声音不觉微微发颤。
“不碍事,我知道。”秋颜宁柔声道。
短短六个字,却叫白棠眼眶一热,手不由收紧。一直以来,她缺少的正是这份关切,她忘不了旁人见她手臂时厌恶的目光,起初她怕秋颜宁也亦是如此,到后来就成了习惯。
“其实,我早知你的事了。”秋颜宁从乾坤袋中拿出药膏,轻轻替她抹上:“你本姓金也好,亦或你曾发生的事……”
当年与金峻的谈话她听到了,之后回了平京,又向苏殷打听,可以说她对白棠往事已十分清楚。
白棠迟疑问:“您…不讨厌我吗?”
秋颜宁轻笑反问:“为什么要讨厌呢?”
白棠自嘲道:“不觉得我是骗子么?我还杀过人,您不会喜欢像我这样的人吧?”
“是么?我倒乐意被骗。”秋颜宁替她上好药,语调一如既往,她实在不愿白棠如此失落。
“您……”
白棠一噎,泪水忍不住直掉。
“都过去了,往后不回了。”秋颜宁替她擦拭泪水,笑颜温和道:“本来这份药膏我是在走后,托杜若送你的。”
“现在不行了吧!”
白棠抽泣,杏眼通红,她撅嘴嚷道:“哼,您总想甩掉我。”
“我前途未知,我希望小棠能安心美满度过一世。”
秋颜宁摸了摸她头,叹息一声,问道:“你忘了我曾经与你说的修士吗?”
“您难道……”白棠稍愣。
秋颜宁斟酌了下,想如何简化一段复杂的历史,然后才缓缓叙述道:“凡人皆以为在世间只有仙东一洲,但那是古乱战年后之后。
大神开天辟地以来却是只有一陆,名曰:始古。之后的万千间妖物、神物、灵物共处一世,后几名生灵受大神授予仙术与异术、学术,这几名生灵被后辈称之为始古弟子。
众徒中,大神尤其偏爱人族,之后弟子又授予族人,因此数族开智,便有野心,自然也就有了古战乱,那时懂得奇术之人颇多,算得上名副其实的鼎世了。
其中,人族与另一族斗法,二者同归于尽,陨落时化作天火石将大陆分裂开来,妖魔兴起。后百年的战役中人族胜,各异族退出东秘之外的外洲,生性邪恶一族也得以镇压。
而龙与羽种生来不凡,自然多是已飞升上界,至于始古弟子座下的后生徒子们便有职责,那便是:守界、驱魔、除妖、点化救人,故又有称之人修一称。
百年后,有一人造化不凡,竟取得神袛飞升上界,守界人中便衍生出修仙一派,待第二人、第三人飞升后,人人皆心向飞升,望有一日能得道飞升,久而久之就修士一说。
随之,修士隐居或踏上另一片大洲。这帮人以结界处划分,流传至今就又有了修仙界一说。”
最北
说完秋颜宁凝视她,询问:“小棠明白了吗?”
“您是说——”
白棠满脸匪夷所思, 震撼之际, 又心跳加快。她身为凡俗, 一时要她接受这些事, 无异于告诉她水是黑, 树是红。
仙东之外,那修仙界是何等风景?这实在叫她难以想象, 修士与凡人大小姐,换作她是秋颜宁, 她也会选择游历修仙。
“姐姐是要往修仙界去?”
稍缓后, 白棠问道。
秋颜宁笑颜温和笑道:“是,不过在此之前需寻找乌乙山。”
白棠道:“这是为何?”
秋颜宁道:“寻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白棠却问:“可要是寻不到呢?”
秋颜宁答:“那便是无缘, 就全当历练吧。修仙界不比东秘,需处处留意,修为强人几分总是好的。”
她也曾想过寻不到乌乙山该如何。兑昌君并未具体告诉她能‘钥匙’为何物, 用处何在,想来是与那难遇的机缘有关。往修仙界需要往最西边海, 之后渡海往五岛。
有传闻西边海诡异, 最易遇风暴海浪,迷失方向。去者有去无回。可这三年若得以寻得古朝秘境、灵药仙草、洞府, 增加修为,总胜过毫无准备,尤其现在她并非孤身一人。
在这三年她需教会白棠与戚念许多事。
“我知道了。”白棠微微点头。
秋颜宁点了下她的额头,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些书卷挑选后, 递给她,“起初是有些不适,不过省得死记,往后你便学这些吧。”
白棠头被点后顿时蔓延一阵刺痛,她闭眼蹙眉,脑中仿佛又千万声响窃窃私语,一字一句如刀刻印在意识中。睁眼时,她内在却如受洗涤一般,更清明,浮躁之气也受咒影响减少许多。
接过书卷,多是锻体巩固的心法与武学,倒是适合她。
“你已开窍无需再开窍,但小棠,你需知一件事……”
秋颜宁叹道:“你根骨资质极低,故此这一两年不停以灵茶滋养。”
“原来那是茶,我就说怎比一般茶好喝!不碍事,我会更勤勉的。”白棠一想就知自己天赋,浑然不在意。如今,她只想与秋颜宁一样成为修士,如此她才能与她同行,而不是像个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