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不禁问:“他是?”
丫鬟哼道:“那是家主与外族女人所生的野种,恐怕是那蛮人女子血脉太差,生出来长至九岁连话都不会讲。”
“……”
这回换她眼怪了,照理再不济那也是家主之子。怎能让人如此辱骂,而且还是那副模样?
心下好奇,她与这丫鬟攀谈起来,这后来一问才知种猪家主共有十五子,其中长子戚成尚为盲人,妾生次子在十四时便离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五子如今在军营。而‘小王八蛋’是小十三,平日也就长子对他好。
央国与定国不同,尤其是西北方,尤其看重上下地位。
其中正妻子嗣为继承,两位侧妻之子只得辅佐,而三妻皆是出自名门,尤其是正妻,身份金贵待遇自然也不同了。
至于妾那就算不得什么了,不过是用来生育的,本身既无靠山帮衬,又无过多学识,若子嗣生得有天赋还能为家族所用,还可受重视。但要是无用——生来废物,连仆都不如。
央国与定国都不屑外来蛮族,重视血脉纯度,不屑与蛮族通婚,更何况十三还是混血哑巴。
白棠听完心中稍稍不适,洗漱后,又找人打听一些消息,见人敷衍几句,之后一个人在戚家闲逛起来。
“十三今天可听话了?”
顿住脚步,她耳朵一竖,忽闻右侧传来声响。
白棠踮起脚尖,悄悄走近,就见那院子的戚成尚,与小十三。
戚成尚正抱着猫,嘴角含笑,而哑巴十三狼吞虎咽吃着饭菜,除了那猫,院子里还有有些受伤的小东西。
“啊!”
哑巴十三一见她就嗷嗷直叫。
“是谁?”戚成尚问道。
白棠道:“戚少爷,我是秋小姐的侍女,此番并非有意擅闯。”
戚成尚笑了笑,道:“不碍事。”
白棠走进院子,问道:“戚少爷在照顾猫吗?”
戚成尚放下猫,解释道:“是舍弟从外面抱回来的,都是些受伤被丢弃的,所以便养着了。”
白棠蹲下摸了摸了猫,嘴上道:“戚少爷心真善。”
“姑娘也喜欢猫?”戚成尚问道。
“是啊。”白棠起身,忽然反问到:“过几日就要拜堂,戚少爷就不担心我家小姐长的难看么?如此您岂不是委屈没面子?”
戚成尚苦笑摇头道:“女子只要心善就好了,人总有迟暮一日,何必在意美丑呢?若是皆为夫妻,怎能允旁人说妻子?况且我又看不见,你家小姐嫁与我才是委屈了。”
“是么?”白棠撇嘴,心道:这戚家长子说话倒是好听。
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衫,“呀”了一声,急道:“这才想起有事,恕我无礼了,小姐怕是该找我了。”
戚成尚和煦一笑道:“那快去吧。”
白棠行礼,又顿了顿,刚想起对方看不见,于是应了才转身离去。可边走她越沉默。诚然戚成尚眼盲,可却是个温和性子,长的也不难看,而且人又善,这点戚家上下无人不晓。往后,戚大少爷一定会礼待小姐,就算打起来,他也打不过自家小姐。
如此是不是圆满?
或许…自己该死心了。白棠吸了口气,坐在一次石凳上,眼神开始茫然。
……
几日后。
种猪戚家主性子怪,果然是顾及两方面子,打算暂住城中外别院,从外迎秋颜宁入族门。
“时辰到了。”
秋颜宁梳妆后起身,几名丫鬟拖着衣裙,她穿着金纹白嫁服,走到窗边。
浅金光晕下,金冠与绣纹生辉,如神女降世,叫人看了失神。秋颜宁拨开眼前头纱,见此时晨雾已散,正是日出之时,她道:“你们退下吧。”
“是。”丫鬟应声退下。
拿出乾坤袋,嫁妆是托镖局运来,比人早到一日,入住别院前,她便悄悄将金玉、首饰、银票值钱之物都收入了乾坤袋中,细细点数后却认无误这才与丫鬟下楼。楼下正停着花轿,其后是长长的队伍,随她上轿,咿咿呀呀弹唱便开始了,她思索着接下来如何与白棠解释。
戚家本来就偏离城中,恰巧附近净是陡坡悬崖,使障眼法将队伍引入郊外的悬崖,故作坠涯便是。她估摸,此时白棠已在郊外等候了。
正想着,秋颜宁掏出符纸准备念咒,却忽地蹙眉,隐隐觉得不对。
掀开帘却见婚队正往另一处路走,轿夫走路极快,好似要走断腿一般,而周遭已渐渐是树林。
“不对!”
秋颜宁心中一呼,她还未使用障眼法,为何——
不容多想,花轿已到悬崖,之名走在前头的侍女表情麻木直直要坠涯。她拂尘一挥,勾着侍女,将其甩在一旁。紧随其后,花轿被轿夫扔下悬崖,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秋颜宁褪下大袖衫,跳出花轿。
她站定后,望着这帮原本还生活而如今已是木偶般的队伍,面色凝重。
目标
这帮队伍……
秋颜宁从乾坤袋中掏出笔纸,提笔画下符咒。随着符纸由风燃起飞散, 旋即“哒哒哒”几声队伍中的人倒地, 化作枯木与稻草, 几十人顷刻间只剩下几名丫鬟与轿夫, 如此场面实在诡异。
日出暖阳照人, 风却极寒,直叫她身子发冷。
虽只是普通障眼法, 施术之人在她之上,至于那丫鬟与轿夫, 中了惑术怕是要半个时辰才能恢复。
但那队伍分明不像活人, 她怎就看不出来呢?
是她大意了。
可究竟是谁?为何要怎么做?她尚未涉及,又未与其他修士有过交际, 既是无冤无仇,怎会引来如此祸端?但,对方若是知她同为修士, 要至她于死地,就不该使这雕虫小技。
大概不是冲她而来?
仰望山林, 秋颜宁隐隐有不详之感, 不知为何她心慌得很。她摘下繁琐头饰,奔向与白棠约定之地, 不敢有半点停留。
待看见那树枝系绳的松柏,却不由一怔。
树下无人。
她不怕白棠失约,她是怕……想法仅仅一瞬,她不再多想, 重新振作起来,匆匆赶往戚家。
待到戚家地境,见那升空的灰烟,秋颜宁继续望去,而随之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哒”
进入戚家庄中,她心下骇然,不禁退后一步,捂着鼻。
脚下血色一片,汩汩直冒,蜿蜒如溪水,一眼望去尸横遍地,死法各有不同,如自尽或互杀,不过天气冷,好在还未发臭。此情此景,不比沈家骸骨震撼,除当年瘟变病民遍地以外,她不想还能见到如此场景。
难怪…难怪三妹嫁入戚家便没了消息,而她也曾往戚家写过许多次书信,结果却如石沉大海。
骇然之后,秋颜宁整个人却像凝滞一般。她吸一口气,登时一股铁锈味浓浓,直叫她险些窒息。重活一次,这是她本心第一次如此难受、无措。
“我果然不该带她。”
秋颜宁双眸微泛红,嘴中喃喃,却未放弃寻找。走入一间院子,忽觉脚下有东西。低下头一看,脚旁正是同样白服,却已死去的戚家大少爷。戚成尚此人待人平日极好,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惋惜后,随着深进戚家,却见越来越多的死人,心也生出几丝绝望。
她伫立与血泊中,双眸麻木深暗,一行清泪险些夺眶。此时此刻,红与白之间,身着一袭白嫁服是何等的刺眼突兀。
良久之后,听闻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她这才倏地抬头。
“小姐……”
秋颜宁转身,见白棠双手与双唇直哆嗦,模样甚是狼狈,衣衫与白皙的面容上净是血迹,手上血迹已凝固。
白棠走上前几步,蓄满水汽的眼中满是惊喜,哽咽道:“小姐,小姐,您——”
秋颜宁一时不语,只是默默抱紧白棠,白棠险些哭出声,浑身颤抖得厉害,脸埋在秋颜宁身上,激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没事!”
“我怎会有事?倒是你让我担心。”秋颜宁见她这模样早就心疼不已,忙伸手替白棠擦拭脸上的血迹。
她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棠镇定后,捋了捋思绪才道:“昨夜我正熟睡,岂料睁开眼就被人挥了一刀,我用凳子打晕那人后便想往外跑,可是一开门戚家上下个个如疯魔。上吊的上吊,自尽的自尽,还有互相砍杀,发疯杀人者或吃人者。而清醒的几个人四处乱跑,我眼睁睁看着被杀,于是好躲入藏库中,等没了动静这才出来。”
长至这个年纪,她虽见过死人可不曾见过这么多。即便她心智远胜一般人,即便不惧鬼怪,可谁也难以接受活人生生惨死的眼前,尤其还不是一两个。
白棠并非极度心善之人,相反她自私、没心没肺,她怕的不是看见死人,而是怕看见秋颜宁也……她是没良心,可一旦放在心上,她就会无比在意。
秋颜宁听罢,暗道:果然不是针对自己。可这戚家与那人究竟有何冤仇,以至于要灭门?此事她不做细想,拉着白棠冰凉的双手,道:“此地不宜久留。”
“小姐说得对,这里太危险了。”
白棠听罢连连点头,既然她与秋颜宁都安然无恙,那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