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了挠头,二人面面相觑,双目瞪大。且不说这朱红大门十分沉重,需两个大汉才能推开,就说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奔放的行举,二人这实在搞不懂大小姐这又是在闹哪出。
一人道:“小少爷方才正要找大小姐,不如叫哪位兄弟去告知一句?”
另一人默默点头,也不知还说什么。
“兰心。”
兰心将娇贵的花草搬入花房,目光略呆,将手伸出屋外,她正苦着脸,正待她在屋里转悠,见秋颜宁抱着白棠进屋。
兰心打了个机灵,探出脑袋:“小姐您回来啦?”
“去小棠屋里拿些干爽的衣物来。”秋颜宁浑身滴水,将白棠放在床上,撩了下鬓角的几缕发丝,轻声道:“顺便叫人把李大夫……”
话说一半,她垂眸望着白棠露出的半截小腿,原本是白白净净,可却布满了青紫的细痕,顿时眼含严色,改口道:“罢了。”
兰心手忙脚乱,嘴里还愣愣问:“小姐,小棠妹妹怎么了?”
“落水了,快去吧。”秋颜宁道。
兰心慌了一下,连头也不点,赶紧跑去取衣物。兰心大丫头虽有时傻愣愣,但大事还是能分清几件,平日白棠又待她不错,哪里还有心发呆。
秋颜宁查探着白棠双腿的勒痕,她面色微凝,这丫头忽然昏倒绝非溺水所至。这几日往连心湖跑了几路,自然不是为了清净,她是在等,等那鬼祟现身。
只是——
她垂眼望向勒红发颤的双手,那鬼祟力气好生大,为拉白棠上岸,她近几日的修行积累一下竟全被消耗殆尽了。
“真不愧是主仆,主子发蠢掉水里,连丫头也是。果真是物以类聚!”
身后,又传来一道少年的嗤笑。
回首望去,只见秋景铄依靠在门框旁,他手中晃着折扇,棕瞳里净是苛刻,与秋锦眠相像的俊颜上挂着几丝冷笑。
秋颜宁可没闲暇陪秋景铄,随意回了一句便下逐客令:“无事就退了吧。”
秋景铄“嘿”了一声,反倒上前几步:“本少爷还就不走了!”
秋颜宁眼神古怪,勾唇轻笑道:“我弟原来是这种人。看来景铄很喜欢看女子换衣啊?”
“你,你胡说什么!”
秋景铄瞄了一眼湿透的秋颜宁,又瞥了眼白腿外露的白棠,一青涩少年郎,虽年纪尚小却也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刺激。
他一时招架不住,面露羞赧,涨红着脸摔门而出。
刚踏出门槛,秋景铄又迟疑,缓声说道:“今日三王子到家中做客,爹爹与大哥也在。”
换作以前,秋景铄是断然不会跑来提醒她的,她心知这小子是一番好意。三王子、父亲、兄长,她上辈子就是围绕这三人而活。认可、爱情、关心,重活一次她这才恍然,原来这三样求而不得的感□□,有多无关紧要。
秋颜宁心竟平淡,暗自自嘲,听罢也不以为然,只是应了声:“知道了。”
秋景铄哼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再未传来声音,门被轻合上。
方才的话说便忘,想法随即也抛忘的九霄云外,秋颜宁小心翼翼解开白棠的外衣,低头替她脱下层层衣物,直到最后一层。
她动作顿了顿,手触碰到白棠细瘦手臂上的绷带。
她与白棠相处多年,却从未听她认真提起过这绷带之事,每次不过是敷衍:小时贪玩弄伤,有疤难看诸如此类,也不曾真见过这疤痕。
犹豫几息,秋颜宁轻轻拉开绷带,那绷带一层又一层,缠了好几层,待她抽完绷带,饶是心里有底,可当她亲眼所见却仍不由令一惊。
她默然了许久,感叹:兴许,这丫头从不露手臂是怕吓着她……
替白棠换下湿透的衣物,擦干发丝,秋颜宁这才换上衣服,她坐到床前,伸手很是轻柔本想摸头,只是她刚触碰到几下,却听白棠哭腔。
“阿姐。”
白棠抓住秋颜宁的手,口中又念叨了几句。
秋颜宁愣一下,后深深叹了口气,平静的内心竟开始动摇,不由生出几分心疼。她活了半辈子,白棠在身边时,她极少见这丫头露出过脆弱。
说到底,她二人还是隔了一层或许她从未了解白棠。她在变,心底还是软,白棠伴她一路走来,说是不心疼又怎么可能?但她却不知此人的过去究竟如何,也不知道这丫头半夜熟睡时,是否亦如眼前这般无助。
“你不该带她。”
一个明朗的男声道。
“我只是想对她好些。”秋颜宁叹气,白棠之死是她如今唯一的心魔,她生怕稍不注意,这丫头又像上一次,悄无声息的惨死。
那五天中有许多人路过此处,可却无一人来报信、收尸,任由这丫头横尸杂草丛。
“你要是疼她,就离她远些,尽你所能给她好处好吃就行了。”男声哼道。
他又想了想,沉吟片刻又道:“这小丫头命薄,你再想方设法,她命理如此,终究活不过二十七。”
秋颜宁闻言,扯唇讽笑:“命理?我命已尽,怎么如今还活着?”
男声语调纠结,说道:“你的命已不在命理中,又或许你命格不凡,本该有一劫难,你的命数,本人参不透……”
“不劳兑昌君。”
秋颜宁轻轻一笑道:“命理?重活一世,我既然能改,就不信改不了别人的。”
兑昌君稍愣,笑道:“但愿如此。”
梦中
她这是……在何处?
白棠走在黑暗中,伸手挥了下却落了空,根本触碰不到实物。她双手抱臂,浑身被冻的瑟瑟发抖,唇齿发颤。自她入秋府后,可从未这般冷过,如此一来难免令她忆起难堪的旧事。
“哎——”
她长唤一声却未得到任何回应。无可奈何,她继续向前,可越是往前,一股水草腥味便愈发浓烈,脚步逐渐踩入冰冷的水中。
奇怪,这气味怎么如此熟悉?
白棠止住步伐不再往前,由内衍生出几分戒备。
正待她往后退,忽觉脚下传来一股熟悉的拉力。扑腾一下,她眼前豁然明了,映入眼帘的一切却令她大惊。
周遭水草浮动,时不时有几条黑鱼悠然从头目前游过,丝毫不畏人。她沉入深碧的水中,昂头看上,只见头顶泛着幽幽墨青的波澜。
怪的是,她竟不用呼吸。
她正想往上游,双双修长煞白的手,那是双女人的手。双手忽然伸出,她反应不及,一把被手抓住臂膀,又将她拖回后。
紧随其后,便又蔓延出密密麻麻的发丝黑色将她缠住。
“你且过来呀?”
隐约间,阴调调的女声细笑,听着却像是哭,声音无气也无力,甚是阴森。
白棠大胆,质问道:“你是何物?”
那女声没有再答,反倒是身上的头发越缠越紧,白棠深深皱眉,咬牙抵抗着,她的面离发丝团越来越近,险些就要陷入其中。
活像怪志杂谈所描述的鬼怪,其中就提到水祸害,顾名思义就是水鬼,而这水鬼乃溺水之人所化。传闻水祸害就是拉人腿,用头发缠住后吸血吸魂气。
如此一来,她不免骇然,想道:若贴近这玩意儿若是水鬼,那团破头发岂不是会钻入她眼鼻嘴耳中?
白棠脑中当即浮现画面,不由鸡皮冒起。她浑身被缠得无法动弹,那黑发也离她更近了几分,却忽然顿下,止住挪动。她脑中万分疑惑,注视着鼓动随泼浮动的黑发。
黑发鼓动凸出,渐渐显露出一点白,不过一会,便露出惨白的面庞。
白棠见状顿时瞪大眼,寒气蔓延五脏六腑,杏眼中赫然投映出那恐怖的面容。那脸浮肿厉害,双眼空空没眼珠,五官又十分发胀,好似一团泡了五天的猪肉,一碰就会泥烂。
“哈哈哈。”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黑齿。
也不知怎的,白棠发不出声,浑身发僵不能动分毫,双目瞪得酸涩却不能眨眼,张嘴也合不上。
女人又凑近她几分,对着她的脸像是在嗅气,不过一会又伸手抬着她的脸,嘴中对着眼睛缓缓吐出腥黑带红的液体。白棠心中尖叫,却无可奈何,紧随其后只觉得眼中刺疼发痒,尔后灼烧感蔓延,实在叫人难受至极。
她莫非要瞎了?
白棠的视线漆黑,不免恐慌,却感觉又什么冰凉湿漉漉的东西在她眼中搅动,像是——
舌头。
“嘿嘿,好玩……”那女声又道。
此话一落,她浑身一松,眼前又再次恢复清明。但这一次她瞧见的不是狰狞的面孔,而是一张模样标志,小家碧玉的脸。似乎,嘴角旁还有颗小痣,长相倒是很符合江南女子该有的模样。
“你——”
“帮我呀……”
话未出口,便被女子再次推入黑暗中。
再走一次,她可长了心眼儿,处处小心翼翼又沿着往前走,只是这一次,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
有灯火?
白棠面露惊喜不已,遂狂奔而去。
在那光源的尽头,赫然伫立着一位笑容温婉的少女。那名少女身穿素色,一袭左衽麻裙,脚踏着双草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