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望着那少女,却停步,不敢不再往前。
“小妹。”少女见她有些讶意,眼底笑意更柔,她上前,轻轻询问道:“小妹呀,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吧。”
“阿,阿……”
白棠神色复杂,嘴唇翕动了几下,往后退了几步。
少女好似浑然不觉,反倒打量起白棠,嘴中还感慨:“再过一两年,小妹就是大姑娘了。”
“阿姐。”
白棠闻言,这才唤了一声。
金玉调笑道:“怎么还爱哭呢?”
白棠垂下头,情绪变得不稳,两行眼泪划落,向金玉诉说道:“阿姐,我好累,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为何不带我走?这些年我……”
这些年来她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饿极时曾啃过树皮,冷极时躲在草堆中,整日入居无定所四处停落,不曾安稳过。
她有诸多的抱怨,可是话到嘴边……
却再难开口。
金玉苦笑,心疼道:“姐姐都知道。但是,你要好好在世间过活。”
白棠拉住金玉的手臂,哭道:“阿姐,你带我走吧。”
金玉摇头,笑着落泪道:“傻妹妹!我怎么能带你?还有人在等你!”
白棠稍愣,喃道:“怎么会…有人等我?”
金玉道:“怎么会没人等?你该醒了,莫叫那人等太久。”
说罢,身影逐渐消散,声音飘远模糊。
“阿姐!”白棠哭喊,想要拉住金玉,却扑了一个空。
刺眼的光亮忽然绽放,那光暖人又似一双收,白棠被拉入其中,她回首望去,看着金玉被白光淹没。
最后,只留下微弱的欣慰:“过的好我就心安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阿姐!”
白棠倏然睁开眼,眼底一丝淡青转瞬即逝,她眼角挂着眼泪从床上立起。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睡着秋颜宁的床榻,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被子,柔和又舒适,直叫人爱不释手。
她抱膝蜷缩着,暗忖:难不成,今天是清元节,阿姐特意来托梦?她心中落寞,说不出的憋闷。
“小棠?”
秋颜宁正端着碗汤药走来,见她醒来不由欣喜,上前几步将手贴在她额上,又问道:“可有不适之处?”
“没事。小姐我,我……”白棠吸了吸鼻子,稚气的面容上,两眼湿漉漉红彤彤,小嘴瘪了瘪。
起初声音还只是发颤,有些委屈,可说到一半竟带起哭腔。她望着神色担忧的秋颜宁,不禁垂下脑袋。
秋颜宁受其触动,垂下眼睫,眼底似是有水光闪烁,她默默将白棠揽入怀中揉了揉头,轻哄道:“小棠莫怕,已经没事了。”
白棠一怔,脸埋入一阵柔软馨香,秋颜宁的一番话令她心安,可一联想起金玉末后的话,情绪顷刻间爆发,竟不顾规矩,在秋颜宁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思绪
过了许久,她才闷闷问:“小姐,明天还去吗?”
“不去了。”秋颜宁替她擦拭眼泪,温声说道。
白棠犹豫着道:“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那水鬼托梦于我,叫我帮她。”
“哦?”
秋颜宁好奇询问:“水鬼托梦于你?”
秋颜宁蹙眉,观她面色略显苍白,眉心微黑,少了些精神气与魂气,心下已了然。想必是落水后虚乏以至于梦魇了,那女子…想必是借了几丝人气。
“此事我们明日再说,先把药喝了。”秋颜宁揉了揉她的头,端起桌上的汤药。
白棠点头,却接过药碗道:“小姐,我又不是小孩子!药自己喝就是了。”
说完,便一口仰头闷下。汤药的滋味很是奇怪,说不出的诡异,不是很苦也不是很甜,入喉凉凉的,充斥着糊味与草腥味。
味道简直难以言喻,况且她从不曾听说溺水之人还要喝这种东西。
秋颜宁问:“感觉如何?”
白棠摇头,眉头却一皱,稚气的小脸苦巴巴。
随即,一股恶心感蔓延直冲喉口,她捂着嘴,忙下床跑出闺房到了绣楼下,实在憋不住,“哇”的一下作呕。
不过呕出来的不是汤药,而是半混的水与长长的几跟发丝。待呕吐完,她舒了口气,身子一下子舒畅了不少。
见白棠匆匆的模样,秋颜宁无奈一笑,似是讶意道:“没想到我头一次熬的药,效果竟如此好?”
药自然不是郎中配的,而是她所制。邪祟作怪,普通姜汤与药物断然起不了作用,这世间有不少人受惊后元气魂魄不稳,故此鬼怪趁虚而入。
初出茅庐,对此还不甚了解。但道理与鬼上身有相似之处,白棠白日受惊,怕是又咽了几口脏东西,如此一来容易梦魇、乏味,身子一虚,气焰也就底。再说撞鬼之事,也最易发生在小儿身上。
秋颜宁敛了笑意,垂眸望着腰间的玉佩,沉声道:“你托梦与我的侍女了?”
玉佩青意流动,几缕黑色稍纵即逝,似是在回应。
……
回溯当日正午。
兑昌君问道:“那湖里的东西呢?你蹲守几日就半途而废了?”
“是打算放弃,不过……”
秋颜宁望向昏迷不醒的白棠,笑道:“不过,现在我倒想试一试。”
“连心湖是块修行好地境,否则那鬼物三年绝成不了这两分气候,虽说是个小鬼,但于你还是有些难处的。要能将其度化,也算正式入门了。你与我本不是同道,却幸得这一机缘,许是命道如此,冥冥中有意要我领你入门不。不过我随性惯了,你也不必尊我为师。”兑昌君听罢,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
秋颜宁虽习以为常,却听得头大,她嘴上毫不留情道:“您老放心,我根本也没打算拜师。”
“……”
兑昌君一噎,随后又嚷道:“嘿呀!我老吗?你个没心没肺的!罢了罢了,你快去连心湖!”
随后这厮匿声了,任凭怎么唤也不应声。
秋颜宁替白棠盖好被子,起身出了闺房,只是她往院里一望,却见秋景铄坐在凤梧桐树下哼哼着小调,看架势是在等她。
自从弓馆扇了他俩耳光后,她本以为这冲脾气弟弟会有所收敛,哪料这小子反倒时常在她眼底晃荡。
秋颜宁瞥了一眼,也不与他搭话,心想对付那水祟所需之物。她也不是极端之人,若能度化最好不过。
据兑昌君所言,如今的修士多是将其除去又或炼化为除之所用,但此法违背修行本心,强行除祟戾气附着,戾气越重越不利修行,后果也可想而知。
但要是不能度化——
她也不介意除了它。今日若是她念咒使力,换作寻常人,想必是要一命呜呼,与那鬼祟做伴了。
“大姐近日不是能说会道么?”身后秋景铄跟上来,嘴中冷呵呵笑道:“怎么,今日又哑了?”
“景铄想我说什么?”秋颜宁收神,边走边道。
她忽然回首,莞尔一笑,反问道:“难不成说:好弟弟哟,你可真黏姐姐?”
秋景铄“噫”了一声,头皮发麻,险些吓得退后几步,啐道:“秋颜宁!脑子进水就要吃药,你跑出来吓唬人做甚么?”
秋颜宁不以为然,念叨道:“是了,是了,脑子进水了。你招惹我这脑子进水之人岂不是脑中长坑,病得更重。”
“我病?”秋景铄提高声,表情难以置信。
“难到不是?”
平视与她身高相等的少年郎,她突然发觉这小子与白棠有许多相似之处,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逗弄小孩很是有趣。当初她可是时长被秋景铄这小混账气哭,可回头再看……模样实在有些可笑,三言两语就叫他们气得跳脚。
但白棠可比这小子谈话暖心多了,女儿家还真不愧是暖心壶。
如此一想,秋颜宁不免更嫌秋景铄这厮了。
她狠拍了下秋景铄的脑袋瓜子,说道:“怎么小小年纪耳朵就不好使了,回头我让膳房熬些汤送你院里。”
说完便加快步伐,也不等秋景铄反驳,可走至半路又怔在原地了。
秋颜宁敛笑,那东西虽在水中作怪却未必是水鬼,连心湖境内除三年前那悬案以外,不曾听闻有人溺水或死在那处。
那人皮肉分解上千,七零八落的,人挂在亭中,可肉却在水中。此事三年未得进展,又没有可以辨认的衣物饰件,收尸后一直不曾有人认领,想必怨气极重,再加今日又是清元节。
鬼魂赦免,阴间开门故此得以入阳世,若是除了它,那便坏了规矩,定引来更多麻烦。
但她二人这些日子来来回回一直相安无事,可偏偏却在就在今日却出了事故,它是要作祟伤人,还是另有隐情?
秋颜宁凝眉,莫名觉得此事有些耳熟,却又说不上来。毕竟时隔二十几年,也只是有所耳闻,此事她早已记不起了。
“沈…家贫…三……”
沉吟片刻,她一时怎么也记不清当年此事的细节,但有一点记忆犹新:此案乃是祁宣贺所破。
“秋大小姐?”
温润的男声唤道。
秋颜宁闻声心中一紧,忽地一抬头,看向与她对立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