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颜宁恭恭敬敬道:“前辈推荐,期间还有位前辈托我们将一物送到乌乙山。”
燕不悔来了兴趣,接着问:“是谁?是何物?”
秋颜宁摇摇头,道:“那前辈高深莫测我也不知,他只留下一句:一越则沉,飞升而上有鸿志。便无影无踪了。”
燕不悔与常静听罢不语,面上不惊,心思却是一沉。此话出自真教上一任掌门,燕不悔与常静的师傅:云阳子。
云阳子还在世时,有回与当时的一那帮大能品酒,忽然道了句:一越则沉,飞升而上有鸿志。话完,天空忽降雨,空中龙吟。故此才成妙事。
虽为师徒,却对隐云子之事了解不多。但二人肯定,只此话的处那帮老怪便是他师兄弟二人。
如今已不知过去多少年,而当年那帮老怪多已逝,如今只剩下三人。原本是三人,但最后那人三年前与几名修士跟一青龙斗法,身陨。
回忆至此,有些往事二人不愿再想。
片刻,常静接着问:“那托带之物呢?”
秋颜宁取出镜子,轻轻放在案上。
“这是——”
常静哑然,回首望向燕不悔,只见燕不悔也是一惊。
紧接着,她又问:“你可知这镜主人如今何在?”
秋颜宁如实答:“那位前辈身已陨,她最终叫我说:再不见。”
燕不悔不语,枯瘦的手拿起那面小镜,他握紧手中很紧,似是有些颤抖。众人也一时无言,白棠见他这反应多多少少猜出了些事。
只是,她忽然觉得这人一时好似苍老了许多,瘦高的身影如风中残烛。
时仪老了,常静老了;燕不悔也老了……
“师兄……”
常静担忧,低声唤了一句。
燕不悔将镜子收入囊中,神色一如既往。
常静则接着问:“既然是故人举荐,晚辈此行是?”
秋颜宁正色道:“我四人是来拜师的。”
听罢,常静又受了惊。修仙界已今非昔,一代不如一代,小辈们浮躁得很。如今哪个后辈还记得他真教?又有哪个不是往鼎盛起势的山派跑?
燕不悔对此却不觉得怪,捋了捋胡须,心中大笑道:“仁怀啊,仁怀,你说我真教没落,我看你以后要瞪大眼了!”
女子心细,常静则与自家师兄截然不同。她观这几人,总觉得极有缘又亲切,但又怕像以往那些徒弟。那帮人不是心怀不轨,便是经不起磨练,没过几日就跑了。
常静问:“你们当真——”
“哈哈哈,好啊!”
话未完,便听燕不悔笑道。
这回换白棠几人愣了。她本想这门派虽没落,但好歹还有几分矜持,但哪成想如此干脆。这倒有些叫她怀疑了,怀疑这其中可是有古怪……
“师弟!有师弟了!”
不做声的燕玄灵闻言欣喜不已,手舞足蹈跑了出去。
“这孩子……”
常静哭笑不得。
秋颜宁也欣喜,暗暗拉紧白棠的手,再问:“前辈答应了?”
燕不悔却慢悠悠道:“吾派唤‘真’,祖师为裔奂。真教曾鼎盛,但如今却没落。
没落门派嘛,便如俗世没落的世家。你们可懂我话中之意?门中除了些残卷与我二人就没了。故此,你们就莫再指望有灵宝灵植、法器了。至于日子嘛?嘿嘿,我这儿也不如那些鼎盛门派。”
说罢,燕不悔拢袖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无赖,毫无仙气。
四人听罢倒没有太大波澜,不过是觉得日后修行艰苦一些。
她们并非来自修仙界,也不曾见过修仙门派。如此,当然也就不懂真教是何等破落,而鼎盛门派是何等财大气粗。可以说,如今真教唯一优势便是底蕴。有些东西——
外门只能羡煞,却永不可触及。
常静问:“你们可想好了?”
秋颜宁望向三人,见三人无悔,这才道:“是。”
常静长叹,却默默点了点头。
燕不悔道:“姓甚名谁,可有道号?”
秋颜宁摇头,答:“晚辈秋颜宁。”
白棠道:“晚辈白棠。”
燕不悔道:“我看这未必是你真名。”
白棠坦然:“曾经未必,如今却是真。”
燕不悔点头,改为另外二人:“你二人说说?”
吕奕一脸热忱:“晚辈姓吕名奕!”
“你倒开心!”
燕不悔望向戚念,笑着打趣道:“小子呢?”
戚念不吱声,不想竟被他识破了男儿身。
待过了许久,他才道:“戚念。”
燕不悔一收笑脸,沉吟片刻,道:“恩怨情仇,执念太深变成魔,我赐你与一道名,就叫:玄忘。”
戚念:“……”
吕奕笑呵呵问:“师傅我呢!”
燕不悔搔了搔头,故作为难:“年纪大了,容为师好生想想。”
吕奕:“……”
“不过,”
燕不悔顿了顿,望向白棠,“你练魇特殊,相比拜我,拜常静师妹要更合适。”
能同秋颜宁留下,白棠已是心满意足,她看常静本就更亲,听燕不悔这话她自然也不遗憾。当即向常静作揖,很是乖巧唤了声:“师父。”
“好。”
常静也欢喜,见白棠生得白净灵气也是喜欢得紧。要知修仙界中女子极少,天资佳者更是凤毛麟角。
她算那其中之一,但乾修那肯拜坤修为师?她本以为这辈子怕是收不到徒弟,只能眼红师兄了。
“徒弟们哟。”
燕不悔灌了一口茶水,表情笑得贼。
入门
吕奕忙问:“怎么啦?师傅?”
燕不悔笑起一脸褶,悠悠叹道:“徒弟哟, 咱们这观该修缮了!”
得了!她懂了, 这是要做苦力的。
白棠暗下瘪了瘪嘴。
吕奕听罢, 则只是呆愣愣说了句:“那师傅, 我们这辈怎么排?”
燕不悔不假思索道:“以后你就是我三徒弟了, 玄忘就是你小师弟。”
白棠道:“那我姐姐就是二师姐咯?”
燕不悔一眼洞穿,笑着调侃:“嘿, 真是姐?”
白棠话噎住了,当即就懂了燕不悔话中之意, 心道:这老狐狸真是眼尖, 竟一眼就看穿了!
秋颜宁笑颜改色,更毫不避讳, 如实答:“是道侣。”
“道侣?”
常静稍顿,不过心底一想就明白了。她对此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女子与女子……还好真教不似有些门派, 对感情之事不禁。
燕不悔看不得这些小辈含情脉脉,肉麻兮兮, 他大手一挥道:“行了行了, 修吧!修吧!不修你们今夜就蹲外边儿!”
一听这话三人哪还敢再怠惰,当即起身, 在真云观中转了一圈,便往后山去了。
此时已是晌午。
朝国云中的天怪得很。早时极冷,还要穿深衣,但到正午时日光炙热, 一般人怕是要晒得皮发红,穿几件轻薄衣裳足矣。
头顶炙日破云,薄雾消散,叶间霜雪融,日光洒在真云观上。一切看似宁静安好……
“哄!”
忽在这时,山中一阵鸟惊,几排树应声而倒。
戚念收回赤鸿,望向吕奕,“行?”
吕奕心情颇佳,笑答:“行了行了!”
真云观有几处主梁已朽,需要再换。他这一路走没帮上什么忙,如今可算能发挥一些长处了。
他望着这几排倒地的古木,揉把着树叶,嘴中小声念叨道:“唉,师弟呀,我还真羡你。”
“三四弟?你在说什么?”
燕玄灵轻易举起几条断木,冲吕奕傻呵呵一笑。玄灵心思单纯,人又懂事,想真云观难得添人,这几人年纪又比他小,便不顾师父之意出手帮忙。
“我……”
吕奕见他如此巨力,倏然瞪大眼,干巴巴吐出一个“没”字。待燕玄灵一走,他悄悄挪步到断木前,他蹲下身使劲一抬——
纹丝不动。
他再努力,哪料整个人重心不稳,翻倒在地上。
此时秋颜宁正举起断木路过,笑着留下句:“三师弟,天道勤酬啊。”
鬼个天道勤酬!吕奕抹了把脸,欲哭无泪,嫌自己丢人丢大了。
而真云观中,白棠收拾着瓦砾,拔了杂草,她爬上房顶翻理青瓦,这些事她昔日常做,算不得什么。
燕玄灵将木头搬回观中,仰头一看就见白棠。他吓了一跳,这师妹年纪小小,细皮嫩肉的,跟镇上卖小瓷人儿似的,若是摔下来还得了?
他鼓足勇气,却仍支支吾吾,“白,白师妹,你别扫啦!摔,摔就不好了!”
白棠不以为然,笑道:“不碍事,我闲不住。”
其实她不用做事,她师傅常静心好,为她腾了间屋子。但她这人这样,闲不住,总想帮帮忙。
紧接着,她又问:“大师兄,我们派怎会没落呢?”
“就是……怎会像如今这样?”
她怕燕玄灵不懂,又缓缓说了遍。
燕玄灵拧眉,神色有些为难。
他埋下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我也不清楚,好像其他四伯、四叔不知因为什么事都死了。”
白棠一时没作声,想来这其中有极大的变故。她环顾周遭,估摸这观宇怕是有几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