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男朋友在人家手里,实在是不能不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让沧玉感觉格外地难熬,要是刚才紫衣人勉强对他还有点对待客人的意思,那么在如今遇到这位叫“阿青”的女子之后也都荡然无存了,他们俩压根没注意到沧玉,而是牵着手往宫殿之内走。
殿内还有一条水晶长廊,凌驾于空,并无任何柱子支撑,是用法术化成,底下是高耸冰川,行走其中几乎能感到云雾缭绕,踩在阶梯上偶尔能听见细细的乐声,宛如鲛人高歌。沧玉定睛细瞧了片刻,才发觉这水晶长廊两侧嵌着螺贝,想来乐声是记录在那之中,既然他们夫妻爱静,想来也是为玄解准备的。
此处宫殿并着宫殿,用水晶长廊连通,然而都是空空荡荡,仅有的些许东西,除去之前那殿中的两张蚌床,就只剩下几根支撑房屋的水晶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沧玉实在不明白为何要从一个空宫殿换到另一个空宫殿去,他只有想这些东西才不会觉得度日如年,因为前面的岳父岳母完全没把他当人看,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
一道抵达另一处空宫殿之后,紫衣人将玉瓶倾倒,把火焰泼出,落地就成了玄解的人形,他安静地躺在地上,身形隐隐约约半透明的模样,身旁燃烧着黑红色的烈焰,看起来并不苦痛,只是有些怪异。
“过来些。”
玉瓶被紫衣人捏散在手掌之中,化作一堆飞灰,他退后了两步,将沧玉唤了过来,可怜沧玉好歹也当了二十多年的千年天狐,这会儿唯唯诺诺倒像个十来岁的少年,他快步走到紫衣人身边,只觉得眼前一暗,对方将他收入了袖中,然后便见得滔天烈焰在宫殿之中席卷而起。
沧玉被收入了袖中,视线倒没怎么大变,似是紫衣人同他共享了双眼,能看清楚始青此刻化作一团巨大而无具体形状的火焰,如同巨蛇般将昏迷的玄解层层缠绕了起来,直到最后彻底将他抱在了怀中,而玄解的眼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瞳化为深红色的焰火,连头发都赤红了几分。
“逞强的臭小子。”始青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平平淡淡的,没什么对爱子的心疼,也没有什么愤怒,只是在简单叙述一件寻常小事一般,“伤损得不轻。”
沧玉不由得着急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才是被丢在火中煎熬的那个人一般,却不敢多话,怕打扰了始青为玄解疗伤。
“沧玉呢。”玄解干哑地开了口,他没惊讶自己在什么地方,更没奇怪自己眼前站着个陌生的紫衣人,甚至连围绕在自己身上的烈火都不曾询问,他低声道,“他呢?”
“他就在这里。”
紫衣人温声道:“孩子,你耐心养伤吧。”
玄解的一双眼睛亮得宛如星子,他冷漠地注视着紫衣人,眉头微皱,不容拒绝道:“我要见他。”
烛照一族大多都已活了数万年之久,满腔激情都给予了自己的伴侣,然而此刻看到一个新生儿如此外显的情绪,仍旧觉得十分有趣。始青在火焰之中幻化出了半张脸,她看向了紫衣人道:“也罢,他这情况少说要养个几千年,你将那小狐狸放出跟他玩耍吧,免得生气了,那倒麻烦。”
紫衣人只好无奈笑笑,将大袖一扬,沧玉的视线一阵摇晃,又换成了他自己的视野,这叫天狐一阵阵发晕,他晃了晃头,看见玄解就站在自己不远处,好像微微笑了一下。
“沧玉。”
异兽轻轻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叫沧玉心中忽然一酸。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在场的四人里头, 只有沧玉还保持着些许人类应有的羞耻心跟礼貌, 纵然心里翻江倒海, 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矜持地对玄解点了点头。
始青并没有恢复成人身,她几乎瞬间就缠到了丈夫的身上去, 火焰丝丝缕缕构成她的眉眼,看起来竟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样,不过始青什么都没有说,而是靠在了紫衣人的肩头,淡淡道:“浮黎, 咱们走吧,我不想跟别人待在一块儿。”
这可是你亲儿子啊???
沧玉震惊地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 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皱, 仿佛凭空中有人用刀切割开了他的灵魂与身体, 思绪仍在活跃地跳动着,可是他动弹不得, 只能怔怔地看着玄解,。
最终沧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请问二位,他的伤势可有大碍?”
始青微微一皱眉,没太明白过来这小狐狸在问什么, 不过她同样没准备回答就是了,倒是浮黎更有人情味些,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微微笑道:“他这伤不算严重,最多就是休养几千年的事,往常活动并不妨碍,只是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到底只还个孩子,争强好胜可不明智。”
“几千年……”
沧玉总共就只有几千岁,更别提他真正活过的岁月,哪怕是跟玄解的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一千年,他苦笑了一声,不去想这概念到底有多么恐怖。其实已该庆幸了,哪怕是他这样的大妖,倘若先后经历了心魔跟黑蛟,不死只怕也要残废,玄解才不过二十几年的修为,换来不过是休养千年而已。
这种族差距也实在太过分了。
“沧玉,你很生气吗?”
同始青一样,甚至更过分,玄解压根没有理会救自己一命的对象,反倒是认认真真打量起了沧玉脸上的神色,他一向对沧玉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现在反倒琢磨不透起来,觉得对方似乎是很心疼自己的,可那双眼睛里又什么波动都没有,不由得心中暗暗打鼓,生出几分忐忑来。
沧玉并没理他,看了半晌,才转过身去对着即将离开的浮黎跟始青行了一礼:“多谢二位施以援手。”
这话其实没道理,论亲近,浮黎与始青才是与玄解有血缘的那个,然而他们俩都不是什么计较世情俗礼的人,始青虽不觉得有什么好道谢的,但既然人家道了,也就安心受下了,哪管是因为什么,不过她今日容忍跟别人分享与丈夫相处的时间已经接近饱和,因此缠浮黎缠得更紧,催促他快些离开。
“外头的蚌床是为你们准备的,这宫殿你们可来去自如,不必担忧闯入不该闯的地方。”浮黎最后叮嘱了一句,便往外走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沧玉见着他们俩消失,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玄解,轻声道:“你怎样?”
“什么怎样?”玄解走近了两步,看着沧玉的身子有些打摆子,便伸手去抓,只感到掌心里微微颤抖,可看他面无表情,一时间又有几分迷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恐惧为何不表露,若是痛苦又怎会如此轻微,他不懂就问,“你怎么了?沧玉。”
沧玉几乎要跌坐下去,自从玄解出事之后,他经历了两次大喜大悲,一路上没崩溃,冷静处理应付了所有事跟所有人,还真当自己是如此坚强稳定,没想到玄解好了,反倒各种后遗症发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发作一样,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是否还处于健康的标准。
过了好一会儿,沧玉都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瞬间张不开嘴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他只能拼命地吸气呼气,像条被丢上岸濒死的鱼。然而除了发抖跟发不出声之外,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是温热的,被玄解握在掌心里,像块融化成水的冰,于是又能慢慢呼吸回来了。
“我很好。”沧玉冷静地回答道,就如同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每个白天跟夜晚,他鲜少在玄解面前崩溃,即便偶尔不知所措,可他仍是那个沧玉,然后伸手帮玄解拂开了肩头垂着的红发,那头发红得宛如火焰在衣服上舞动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怎样?”
这一次玄解听懂了,他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一心一意地看着沧玉:“很好,一点都不疼。”
“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沧玉忽然道,“很疼吧。”
玄解老实地点了点头,他暗沉沉的眼睛如同暴风雨的前兆,阴郁得透不过气:“很疼。”
“干嘛撒谎,你以前从来不撒谎的。”
沧玉牵起他的手往回走,不打算留在这个空旷的宫殿里,虽说这几座宫殿到哪儿去都是一样的,可外头那座好歹有免费的游鱼观赏,还有两张蚌床可以躺,无论怎么说,条件都比这只有大柱子的空殿好多了。
“因为你看起来比我更疼。”玄解很忽然地凑过来亲了下他的鬓角,温暖的嘴唇蹭过脸颊,尝到点肌肤上咸涩的滋味,异兽不知道这段对于他空白的时间里,沧玉是否急得落泪过,但是舌尖这点滋味,就足够他品出许多艰辛酸涩来了。
他想,沧玉这几天过得一定很不好。
沧玉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沉默了下来,好像失去了跟玄解谈话的兴致,只是带着玄解一同到了前殿去。这时有几条奇形怪状的游鱼涌了上来,在剔透的冰墙里舞蹈,天狐默不吭声地钻进一个蚌床里,宛如窃珠的鲛人,白衣垂落着,宛如银色的裙边鱼尾挂在蚌床边缘。
从来都没有过眼力劲儿的玄解大病初愈,贯彻了自己活该被人打死的性格,毫不迟疑地挤入了沧玉的蚌床,撞着天狐的肩膀,与他紧紧挨着。这蚌床底下微微凹陷,叫腰身塌陷下去小半,要是躺在上头,其实并非笔直,而是形成个半弧的模样,因着沧玉是微微弓身侧躺,显得更像一条煮熟的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