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可算作他妄图带着财物逃跑的罪证,尤其是金丝银线,说他蓄谋已久,真的赖都赖不掉。
如铁叹了口气:“对,我是逃出来的。”
睿王紧接着道:“怎么逃的?”
如铁只好再把自己的如意算盘交代了一遍。睿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一直以为男宠与侍妾差不多,都是柔弱不堪的,可是眼前这个机灵古怪的少年,浑身没有一点男宠的样子,方才被玄明按在地上恨不得跳起来咬他两口,张牙舞爪活像一只纸老虎,谁知悄没声地,就把大半个太子府给算计了。
太子的眼光,还真是一言难尽哪。
“哎,哎……那个,我全都告诉你了,你可不可以当没见过我放我走?你看,你救了掉下墙的我,又何必再推我入火坑呢?”
“你什么你!”玄明咬牙切齿道:“要叫殿下!谁许你这般没礼貌的!?”
“睿王殿下。”
如铁从善如流改了口,觉得之前磕了一个头不够,又磕了一个。
“求求你,放我走吧。”
睿王半晌没说话,如铁误以为还有转机,毕竟这个人一开始救了他,令他多少觉得,这人的心肠不坏,都快穷途末路了,还不忘求一求这个人,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去太子府了。
“抱歉。”睿王毫不留情地道:“你在太子府如何,本王并不想过问。于公于私,本王都该把你送回。至于你愿不愿意,能不能离开太子府,与本王无关,请自行去向皇兄陈述。”
不论如铁怎样讨饶,全被冷酷驳回,睿王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没绑着他了,而是令侍卫一前一后跟着他,美其名曰保护,实则也是怕他再度逃走。
就这样,如铁公子在睿王殿下一路“护送”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正厅锦华堂,依旧人头攒动,无比热闹。除了张公公,显然还没人得知岚院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而张公公即便知道也不会说,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小小的男宠好不容易逃出府去,又被重新押了回来。
皇帝与其他皇亲国戚早就到了,睿王穆承渊姗姗来迟,众宾客均起身相迎。皇帝的两个弟弟,诚王、敬王乃亲王之尊,又是长辈,向睿王略一点头,余下各位世子、公子们都不约而同地行礼,叫了一声“睿王殿下”。
太子穆承澜上前,阴阳怪气地道:“二皇弟,你可来了。”
穆承渊一笑:“公务缠身,今日才回皇城,路上又遇见了一点意外,皇兄切莫怪罪。”
穆承澜道:“怎么会?你能来,就很给我面子了。”
兄弟俩寒暄了数句,听着亲热,其实不过摆摆样子,给在场的宾客看,也给端坐在首位的皇帝看。
太子与实力雄厚的弟弟之间,总有着难以言说的忌惮,尤其做弟弟的屡建奇功,就连母妃也颇受宠,明里暗里都是劲敌,这样的感觉相当微妙,也只有皇帝会觉得兄友弟恭了。
“承渊。”九五之尊率先点了睿王之名,微笑着道,“朕已看过你递上来的折子,这趟差使办得不错,辛苦你了。”
“儿臣份内之事,父皇谬赞了。”穆承渊恭敬地一揖。
皇帝又转向太子语重心长道:“承澜,往后拿不定的事可多与承渊商量,让他助你。”
“儿臣省得。”皇帝当着一众宾客大赞睿王,穆承澜心里不大乐意,几句话便岔了开去:“父皇,府里为了此次生辰,特意排了歌舞,父皇可要与儿臣一同观赏?”
皇帝指着他开怀大笑:“你倒是提醒了朕。你府上的歌舞总是比别处新鲜,趁着今日人齐,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让朕开开眼。”
穆承澜脸上阴鸷渐散,眉飞色舞地击了下掌,马上便有两队颜色极好的异族舞姬鱼贯而入,伴随着暗处的丝竹乐声,翩翩起舞。
睿王与相熟的宾客打过招呼之后,便自行寻了一处稍远些的位置坐了。他身后原本亦步亦趋跟着一名裹着斗篷的下人,待他落座,那下人一时间突兀地立在他身侧,望着舞姬们曼妙的身姿有些愣神。
穆承渊轻斥:“发什么呆,还不快退到后边去。”
下人反应过来闪到一旁,不好意思地道:“睿王殿下,实在对不起,我以前没看过歌舞。”
穆承渊知道他没见过世面,刻意提醒他道:“今日父皇也在,你注意着些,待人都散了,本王再带你去见皇兄。”
如铁裹在斗篷里,闻言嘴角已耷拉了下来,这个睿王不知抽什么疯,非要送他回太子府,而且回就回了,直接把他丢到岚院自生自灭不就好了,还非要亲自带他去见太子本人,这是要他与太子当面对质吗?
还说什么会帮忙在太子面前周旋,如铁只想朝睿王竖一竖中指,外加一个冷笑,我真是谢谢你啊,非要把我推入火坑再塞给我一小瓶水,有毛用啊?
他所有的努力不仅被这个死脑筋付之一炬,还一朝回到了解放前,下个月——是不是又该侍寝了??
如铁发狠地盯着穆承渊的背影,若是他的目光能冒火,睿王后背估计已烧出一个洞来了。
穆承渊就坐在前头,按理看不到他的一举一动,此时却道:“你总是盯着本王做什么,成何体统。”
如铁:???
难道别人看歌舞他看美人也不行吗?不不不,是这家伙背后难道长着眼睛,怎么知道的?
如铁误以为这附近必有睿王殿下的耳目,板着脸不敢再浪费表情了。从他的角度,看不到穆承渊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案角一只金杯上,光滑闪亮的杯面正映着某个人的身影,与铜镜差不多了。
一曲毕,舞姬们行礼告退,皇帝龙心大悦,兴高采烈道:“夜郎国舞姬果然不同凡响,就是曲子相比之下逊色了一些。”
穆承澜就等着这句话呢,躬身进言道:“父皇,儿臣这里也有一位优秀的琴师。”
“哦?”皇帝挑眉,“朕对琴艺可是格外讲究的。”
穆承澜自信地拍拍胸脯:“儿臣的琴师是一流的,绝不会让父皇失望。”
他照例击掌为号,这一次,缓缓步入锦华堂的是一位抱着琴的儒雅公子,如铁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心道原来是他!
岚院的公子都被侍卫暂时看管住了,唯有一个人例外,便是被太子点了名,太子生辰当日,能够陪在太子身侧的合欢公子。
如铁呆呆地想,原来合欢会弹琴啊。
皇帝很给太子面子,不仅免了合欢的礼,还赐了座,合欢公子仍是跪在琴边,广袖拂过,纤纤十指拨动琴弦,奏的却非高山流水,而是一曲六月飞雪。
皇帝脸色大变,当即摔碎了一只碟子,一位老臣顾不得君前失仪,厉声喝道:“大胆!!!”
一向稳重的合欢临阵竟出了岔子,穆承澜不知他是何用意,不解地问:“合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合欢双膝跪地,平静地抬起眸子:“皇上,草民有冤要申。”
穆承澜握住金杯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也不管皇帝如何反应,兀自对合欢道:“原来,这便是你费尽心机来到父皇面前的理由?”
“没错。”合欢痛快地认了。
穆承澜漫不经心拨弄了一会儿手中的杯盏,格外温柔地问:“你想告谁?”
合欢抬头,毫不畏惧与他对视。
“草民要告的正是太子殿下!”
第10章 出府
锦华堂里的宾客们原都在窃窃私语,闻言全都噤了声,目光在太子与这位公子之间游移,不住地猜测他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恨——若非深仇,何至于要在太子生辰之际,在皇帝面前告发太子?
按穆承澜个性,往常必会怒而击之,此次他却表现地尤为镇定,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道:“哦?说来听听。”
合欢朗声道:“两年前,太子强抢草民入府,令草民家破人亡。”
众宾客万万想不到这位公子与太子还有这般渊源。皇帝本来盛怒,听了合欢之言又转为震惊:“承澜,此人是谁,他所言是真是假?”
穆承澜慢条斯理地道:“父皇有所不知,这是儿臣府中的合欢公子,前阵子在儿臣这里求了许多次,想在父皇跟前露个脸。儿臣原是看在他伺候已久,且琴艺还不错的份上,遂了他的愿,没想到他会怀有这般心思。”
穆承澜绝口不提当年强抢合欢入府,皇帝了解太子,皱着眉头道:“那他所言可是真的?”
穆承澜道:“当年,父皇也知道的。”
当年……竟是当年!
皇帝面上闪过一丝黯然:“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年宫中大火,朕失去了最小的儿子承洵,而你为了救朕身负重伤,后来便一直郁郁寡欢,这两年才逐渐好了些——莫非竟与他有关?”
穆承澜微微点头:“儿臣的伤好了,却留下一身的疤,就连妻妾见了都要躲闪,儿臣满腹苦闷无处宣泄,时常出去散心,在一家书局意外遇见了合欢。”
穆承澜颇怀念地道:“合欢不知儿臣身份,也不嫌弃儿臣满身难看的疤痕,甚至鼓励儿臣振作起来。儿臣对他很是爱慕,就想把他长久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