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马上把我交给凌海洋,我纵然心里不爽,也无话可讲。他现在自己情绪波动太大,面如金纸,站都站不稳,他却问我可不可以拥抱一下。
我搞不懂他。我问:为什么现在要抱一下?
他很虚弱地站在那里,即便我累够了要找个地方靠一靠,选墙都不会选他。他却很执拗地把两手一拍又张开:抱一下!
我点点头,他就一下抱住我。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宽厚,我竟觉得自己像被一只冬熊搂在怀里,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压碎在怀里。
他抱住我,在我的耳边说道:不要怕,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想个最好的办法。
陈虞渊抱过我后,火速拿了他那面聪明的镜子过来,同我讲:现在一分钟都不要耽搁,我马上叫文笙过来,我们三个坐下来谈。你有什么话,准备准备。待会儿我会拿你的穿越程序光谱和DNA资料给他看,证明的你言辞。
他真是比张文笙还要实干派,毫不逃避,马上就开始着手成事,可以说办事稳健,有翻云弄雨的气魄和才能。
我被他如虹的士气带动,也觉得多了些胜算信心,忙道:我可以告诉他所有的事!
陈虞渊也是一时被我配合的态度影响,便没有多问我打算说什么。
其实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心里还是很犹豫,知道要告诉他们以前发生的事,尽可能地详细,才会取信于张文笙。可是这里又最好不要提我爸干的那些事,免得他们觉得我的爸爸真是个坏人。再者说,还得避开他们的老熟人凌海洋……不然牵扯凌局进来,他们偏帮谁还不一定呢!
我原本就是想好要讲实话的,这凭借着一股勇气。但时间越拖越久,我的勇气就愈发散了,越想越觉得难做,这掌故我到底要怎么讲?
陈虞渊对着镜子摸了半天,突然把那个东西一甩,扔在桌上。
他面色凝重,对我说道:文笙不在房间里!
我说:你怎么不去实验室找?
他又道:已联系过实验室,他也不在实验室。所有人都没看见他。现在我要查门禁记录了,希望他没有到其他分层去,我的权限只能查询这一层的记录和录像。
我抹了抹自己的脸:他刚来过这里呀!他能去哪儿呢?
陈虞渊急道:他来过?他来找我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几分钟前,这人还一副温柔态度,抱我安慰我,几分钟后,因为我没有及时说出一个讯息,他就一副要跟我翻脸的样子了。
我退开一步,离他远了些:他说了几句我,意思好像是我是选中的实验人,但是瞒着他。他很生气,我没有瞒着他,我也不知道你们关于这事都是怎么说的!反正他觉得我来了以后,他完全被排在外面……
陈虞渊急得拽住我一晃:然后呢?他人呢?
我指指走廊通道的方向:走了呀……
陈虞渊甩开我,又抓起桌上的小镜子。我看他弹琴一样拨弄着镜面,突然,噪声大作,十分刺耳。
我赶紧捂起了耳朵,大叫:你在干什么!好吵!
陈虞渊转过镜子给我看,镜子当中,清晰能够看到一个透明的水晶柜子,形制类似一个食盒……镜子里也只得这个柜子而已,柜子外面幽幽暗暗,只得空落落的柜子里有一束光凝聚,此外,它也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说这什么都没有啊?一个空柜子?
陈虞渊道:原来不是空的,就我回来这里之前它都不是空的!这是新原型机的保护柜,就在刚才,几秒钟之前吧,里面存放的实验用最新定位器被什么人拿走了,所以监控才会报警!
我没有吱声……因为我已经猜到那会是什么人。
我甚至知道他要做什么,结果会怎样。
结果就是我人在这里,看着他打从渺渺茫茫中,劈破这鸿蒙,走完这造化。历史已定,命数如此,他一定是要做的,坏事也一定发生。
我只是没料到,我不是唱戏的角儿,我是这台下目瞪口呆叫不出好来的一个凡人。
陈虞渊看我目瞪口呆,也等不及我去反应了。
他指着我说:穿好工作服,我们去找文笙!一定要在他离开这层前、或者离开光轮号之前把他弄回来!不然我也救不了他了!——我们走!
他是急得狠了,眼圈一时都发红。
我手忙脚乱地理着衣服,乱到在他跟前打转。等我转过了身,背对着他的时候,冷不丁的,我听见背后的他喃喃了一句话。
我听见他说:可怜的孩子啊……
第119章 执著迷因与困果,倒骑铁马过流沙
二十九、
我们飞奔到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室可以说已经炸锅了。那令人烦躁的告警,原来不是仅仅关联到陈虞渊的“镜子”而已,实际是整个光轮号所有的关隘部门,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收到。
陈虞渊刚领着我进入实验室,凌海洋就迎面而来。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走过来,他是气势汹汹,带着一队穿军装、执武器的兵,气势完全不输我爸游猎出巡。
看到这个阵仗,我的手心脚心,当即就吓到汗湿。这个操作跟我爸爸的情况类似,可见我真的是他老人家的儿子。
凌海洋走近,一把攥住陈虞渊的胳膊,我以为是将要把他逮捕,不料只是想把他扯往一边,与他来个不传六耳的对话。
陈虞渊眼疾手快,顺手将我一捞,连我一道,也扯到角落里去了。
他的态度光明正大:都是相关的人,大家全坐在一艘船上,凌局不要见外,我此时说的话也好多个见证人。
凌海洋很不满意地瞪了我一眼:先说好,我跟教授谈重要的事,你不要插嘴!
我心说我都特么还没出声我插什么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长虫你能听得到老子腔子里的回声!真正是多此一举,显得你官威好大!
正想着这事,就听见他凌大局长开口道:这必是内鬼偷的,不然进不到这里来。系统监控没有拍到嫌疑犯,教授您觉得谁最有可能?
我仰头看——面罩限制视野,我须得微微蹲立,把脖子都折将起来,才能一窥陈教授的脸。
我仰起头,便看见,陈虞渊的嘴角松弛下来了,比起在自己舍中的光景,他发现事情还没有查到张文笙的头上,显然约略松了口气。
我明白了,虽然我还没开口相求,他陈老师就自已打定主意要包庇我笙哥了。
果然,陈虞渊道:监控都没有吗?——监控都没有,是安保不到位!我难道有千只眼,监控看不到的我都能看到?
他说的那些词句,我听是听不懂,但从他的面容和气势上揣测,此人已经傲然甩掉了自己与张文笙身上背的锅。
凌海洋为难道:老陈,你跟我犯不着这样。出了这么个事,对我的影响可以说并不大,对你和你的团队,是致命打击。
他真是个奇葩,到这种节骨眼上,说这样告求的言辞,面上还是像个蜡人像,苍白冷硬,他漆黑无光的眼睛里既无哀悯、也没有恐惧,连此人有没有生气都看不出来。
我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连续打了两个寒战,鸡皮疙瘩霎时爬遍全身。
陈虞渊道:别以为我不急,东西刚丢我就派我手下的张文笙去找了。你弄得这么大,现在实验室每一个人都可能传这个坏消息出去。我的团队出事,我也要担责任的。当然,我不怕担这个责任。
他真是聪明,分分钟就提前布好了局,连下悬崖的台阶都替张文笙一路砌到了山脚。只要我们能在凌海洋之前找得到笙哥,事情会都好办得多。
凌海洋道:监控被人动了手脚,没有捕捉到疑犯。但老陈,你放心,我们另有办法,可以从最近动过系统的人头上去查,只要改过数据,就一定会有记录……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吓得立刻把脖子猛一低,迅速埋好了自己的脑袋。
我想起他之前要我偷改数据的事,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里暗忖道,他不会拿我来团案吧?不至于吧……
陈虞渊道:顶多就是实验推后两天,倘若抓不到犯人,这个拼装流程时间有限,我随时可以再做一个原型机出来,实验照样进行,可以保你们不担责任。
凌海洋忙道:你也不应该担这个责任,老陈,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就是未来。
陈虞渊拍了拍心口,大声道:如果东西找不回来,无论最后新原型机的实验成功与否,我都会辞职!离开光轮号,也离开这一行。这是我引咎应得的——就这么定了。
他说完,不等凌海洋反应,拉起我就走。
在走出去数步以后,他扭头微笑,对我小声道: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就不再研究“穿越”了,我会去专门研究你。
我说:啊?啥??
他说:我想明白了,只要弄清楚你身上的故事,将来就不会再有什么人流浪在错乱的时空中。
他说完这句话,仍扯着我大步向前。
我们从持枪列队的众人之中昂首挺胸穿过,就像这些人不是监视调查我们的专员,而是接受我们检阅的士兵。恍惚间我微末地记起一些以前的感觉,陈虞渊的背影跟我那个狠人老爸是多么的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