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拽着我的这个男人,跟我根本没有血亲关系。
第120章 春风未到苍崖下,蝶梦惊残尘满衣
二十九、
实验室丢失定位器的现场,并不像是个窃案现场。调查员讲,窃贼什么证据都没留。
丢失的东西,除却用来精准定位,穿越到某时某日,其实没有其他直接的作用。而且陈虞渊与我附耳道:没有测试过,虽然理论上不会出问题……毕竟没有测试过。
我说啊?没有测试过你就想让我先用用看啊?
而且那时候他还不晓得我不是他的祖宗咧。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此人难道完全不怕祸延自己?
陈虞渊笑道:原本的计划,是打算我自己同你一起去的,如果看情况不好我就亲手把你拉回来。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便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陈虞渊道:我看监测时空矩阵的仪器数据没有变化,说明定位器还没有被使用。事情还没有到最糟,起码得笑一笑。
我想问他是不是张文笙干的,还没有问,被他扯起来就走。
他的办公室里现在塞满了人,根本不方便讲话,又反复有人来向陈虞渊问话,络绎不绝。他为了扯着我走,一手是扯着我,一手揪着自己工作服的心口位置。
有人冲上来问,他就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我这里疼……心脏病要犯了……
这招倍儿灵,马上就有人问他要不要叫担架。
凌海洋闻讯而来,我看见他远远奔来,表情迫急,在洁净无尘的实验室内都仿佛能带起一阵烟尘。
我看他近了,心里一慌,赶紧一把扶住陈虞渊的胳膊:快给我老师让个道儿!我们要去医务室!
偷眼看陈虞渊,我发现这人差点没憋住笑。
凌海洋奔近,我已经扶着陈虞渊走出去好几步了。见他走近,这陈老师颤颤巍巍,伸了一只手搭在他身上:老凌,我心口疼。也许是高血压犯了……
凌海洋看见他偌大一个人,居然真的手抖脚抖站不稳,果然又惊又急:你不要被这件事气到呀……
学生扶我去检查一下,等会儿我还要回来做笔录。陈虞渊不等他又有心反应,跟我互相拖着拽着,跌跌撞撞出了办公室。
却也没有往医生那里去。我们觑个空子,避开众人耳目进了机房。
四下无人,陈虞渊掀开四块方型的地板,下面露出一个嵌满各种黑白色管子的宽阔洞口,约莫够一人宽窄,通道直上直下,内有长梯。
我们下去,陈虞渊吩咐道,你先下,我后下,我来把地板复位。
熟悉的做派熟悉的的味道,张文笙还真是他陈老师的亲徒儿。
又爬黑洞子,我挺不乐意的:光轮号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洞啊?
陈虞渊道:主要机房都有,像这个是专门为实验室数据机房预留的井道。下面是下层通风管道,要避开所有摄像头,只有从这里进到通风通道内。或者去到最底层,去轮机引擎机房……
拿了东西的人,不管是不是你知道的那谁,这么短的时间,最快也只能躲进下面的通风管,避避风头。
我想起引擎机房我也是去过的,看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喃喃道:可是这下面好黑。
陈虞渊伸手进入井道,也不知道摸了什么,忽然整个井道之中都亮起了并不刺眼的微光,刚刚好可以做路线照明之用。
我瞪着他:你这又是什么术法?!
他笑道:为自己方便查线,事先预留的照明设备。我是喜欢亲力亲为,但我不喜欢吃苦受惊。
一切都像是重新来过,我终于又在光轮号甲板与甲板的夹缝里面手脚并用地爬。
完全是噩梦般的情形,自从我离开我爸爸的庇佑,这种噩梦就一直攫住我、揉捏我、偏不给我一个痛快解脱。
头顶的地板合上以后,再没人知道我们在垂直井道里缓慢地爬着。枯燥、焦虑的移动中,我听见陈虞渊低声哼着一首歌。
也不完全是歌,他像是在自问自答,唱着念着,细细碎碎的,声音很轻。
而且这歌吧,可能是洋文的,在我听来,他满口放咒。我问他,你在唱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唱段戏?我比较喜欢听戏。陈虞渊拿他的大脚在我的头顶上虚踹了一脚:又不是我祖宗,居然还敢跟我点菜——这首歌是我老婆最喜欢的,是一个电影的主题曲。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搞不清他说这话时心情如何。单纯听声音的话,人好像还是笑嘻嘻的。
他这话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接。幸好他自己接着说道:我刚才唱的歌词是“为什么我们的心会滴答作响呢?——因为雨在稀里哗啦的下呀!”还有一句是“为什么时间跑得这么快呢?——因为风儿把它们都吹走啦!”他主动解释,我则无言以对。
实话实说,在我看,这人惊才绝艳,可惜是个傻瓜。
这时,我又听见他说道:原定想唱给以后的小宝宝听才硬学会的。结果现在我既没了老婆,也没有宝宝,只剩下这首歌。
听起来却还是像在笑的,这个人。我很想问问他的心到底有多硬,才能挺得下去。
看看我,光是丢了个张文笙,我已经诸魂无主,聚不起心神。
陈虞渊哼了两句歌,停一停,又道:留心脚下,看到脚下有光要告诉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慌忙低头,第一眼看时还没有,再凝神细看,就看见微微有蓝色的光,从脚下井道的边缘渗透出现。
一点寒星也似,却是恶兆的信使。
我记得这是时空定位器开始启动时发出的那种特殊的光!
第121章 像如弹灰着离娘,收因结果自嗟伤
三十、
我看到了定位器发出的光,一时太着急,手滑抓不住梯子,整个人拿肚子蹭着梯子,后背擦着管线,蹭蹭蹭蹭一路滑了下去。
实验室的工作服本就轻薄,我一边往下滑落,一边都感觉到衣衫背后被勾擦撕裂开来几条口子,衬里的薄衣也刮破了,甚至皮肉上割出破口与血痕。
因为我不是爬下去的而是滑下去的,这一下便把大块头的陈虞渊甩在后面。我差不多是一屁股砸在地上,一时疼得从背脊到脚尖整条筋都烧起来了一样。
我完全不敢停,就在地上爬着翻转身体,往蓝光方面看。
其实这里的空间很宽阔,足够我站起来,伸直手臂,这样也不会摸得到顶——毕竟光轮号是非常非常巨大的船。我爬在地上,已能看见一个背影,蓝色的光就从他的双手中发出来。
我便尽可能爬起来,尽可能向他伸出手。我大声地叫:笙哥!笙哥——!是不是你在那里!回答我呀!
那个背影微微伛偻着身体,并不似张文笙平时那么挺拔。通道里,我的任意一句话都显得空洞又响亮,可那个捧着定位器的人,他听见我的声音,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也是啊,张文笙,为什么要为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曹士越作出任何反应来呢?我对他来说是没啥意义的,我要做的就是阻止他用这个穿越器罢了!
我向他奔过去。腿脚跌得很疼,我都觉得到自己背上裂开的部分有什么东西渗了出来。这段路不长,我跑得一瘸一拐,完全没办法跑快。
我心里想,要我是陈虞渊,他会不会回头,同意跟我讲两句话,可以交通谈判?
我一路喊他,他都没有回答,跑近了些以后,在蓝光映照下,我可以看得清他的双肩在抖。
差不多是这个距离、这个时候,陈虞渊终于出现在通风道的尽头。他当然大喊了一声为先。
我听见他大声喊道:文笙,不要做傻事!你听我一句劝!
张文笙听见他的声音,或者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东西了,他终于捧着那发光的水晶球,霍然向着我——我在的方向——也是他教授看着他的方向,转过身来。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可能只是假装我没有挡在中间,越过我——对着他敬爱的老师,点了点头。
他开始说话,声音不大,但在这么封闭的地方,所有的声音都自然而然会被放大。
他说:教授,对不起,我忍不了,我愿意相信您所有的话,可我……我不可能不试一次!
我离得很近了,能看清他的双手已经分别按在弹开的两侧半球上。这是极不好的征兆。
不要啊啊啊啊啊!!!!我爆叫起来。
同时,竭尽全力,向他扑过去。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在我起跳的一刹那,双手合拢,狠狠按了下去……
我记忆中熟悉的天雷闪电、地动山摇完全没有出现,张文笙与闪着蓝色光的定位器在我的眼前瞬间消失,悄然无声地,就这么不见了、没有了。
他像一个我眼前发花看到的幻象那样,本来无一物,他的失踪没有激起任意一片鸿毛或者尘埃。
然而我们身处的整个空间里,原本足够照明的微光萤火也随着蓝光全部熄灭,此地暗得仿佛浸没在墨汁的湖海里一般。
我扑上去,没有触到他,他就不见了。我的身体没有碰到任何可以让我依凭的事物,我是直接摔落在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