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本地及周边省城上新闻也很多次了,大标题能怎么写?……《风流曹士越探监盗贞娘》?
——很难讲,反正报业同仁,这个时候一定会点我大名的。然后我爸,则一定会抽我的腚。
可不能这么着。我对张文笙招了招手:枪。
他迟疑了一下,可能是想到自己还能空手夺还,便还是递了给我。
我开了两枪,一枪打在地板上,胡乱开的,直惊得众人噤声。第二枪打在天花板,有目的的,原计划是击断绳索,放白老板下来,未遂。
张文笙鞭子一卷,把绳子碎了,过去解开白老板的手,口中大声叫嚷说:是少帅逼我做的!
硬是做戏给当兵的看。
白老板浑身都吓僵了,算是客客气气,开口与张文笙捣鬼:你比我清楚,曹士越他到底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放我的?
我离得近听得明白,内心一抽抽,心想他俩果然认识啊!敢情串谋好的,这姓张的出现,我就说透着蹊跷。看来是他们这些来路不正的东西,想要在我爸的身边插一个大活人。
现在真相大白,枪在我手,除了我可能打不中,打不中这枪还可能被张文笙抢走……我系万事了然于胸,又有先机在持。
我还没有举枪,且还没有发话,那边厢张文笙已徐徐开口道:警官,您先回去吧,您在这里被曹钰杀了头,历史守恒原则不也一样被打破了吗?
????……他说的每个词我都听得懂,阔似每句话我都不明白。介个张副官,他到底在说个甚啊!?
白老板一脸的惊魂未定:没有你插手我办不砸这事,你犯的法条加起来都有九十页厚了,回去以后牢底都要坐穿!就算我丢了这工作,他们还是会不断派人来安排你俩你懂不?
我插嘴说你等一下,“我俩”是啥?我和张副官?我和张副官不是一起的谢谢。
白老板伸出刚得了自由的一只手,当胸就给我推了一记。他爹的,他看上去力气很大,这力气呢是真的大。一把就给我攘地上去了。
我举枪指着他脸:不怕我崩了你啊?
姓白的不答我,还是看着张文笙:你教授的事大家都很遗憾,但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以前穿越没有法律约束,搞了多少乱子,现在可不一样了——职责所在,你躲到哪朝哪代去,我们也都要抓你!
这话我觉得没毛病啊,立刻附和了一声道:对!抓他!我也要叫我爸抓他!抓起来枪毙杀头!
张文笙猛一扭脸,瞪着我凶巴巴吼了一声:闭嘴!
我吓得原地抖了一下。亏好枪没上膛,不然我都吃不准会不会错手走了火。
这张副官看见我吓住了的样子,不知怎的,吸了口气,本来横眉冷眼的坏脸色也倏忽柔和了许多。他看着我,目光闪动,又忽然低下了头,不教我再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继续同那白老板说话:警官,你比我还清楚,为万千苍生计,这一个曹士越现在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听见他一直说着这种我听不懂的话。我听见他说:曹士越必须得死,只是,还不是时候。
十七、
几个当兵的进来献殷勤,七手八脚把我扶起来。也有想趁机出头的,悄悄问我,姓白的居然敢推我,要不要重新把他绑起来上上规矩。
我偷偷一瞥,果然白老板跟张副官,俩人都瞪着我,看我会怎么说。
我拿两根指头掸了掸衣服,云淡风轻道:不要紧的,打是亲骂是爱。
白老板抬起俩手捂着脸,对张副官道:算了,我情愿回去下警徽丢饭碗。我的“定位器”是不是在你那里,还我。
张文笙想了想,道:可以给你,我来启动,然后还你,免得你耍花招。
白老板又道:我打掩护的班子雁鸣社,除了我其他人都是这时代的普通艺人,并不知道我的事。现在因我失职,曹钰把他们全当我同伙扣押了,我很抱歉。
张文笙立刻接道:我会想办法搭救。
他俩这几句话其实说得极快,我仍是听得半懂不懂。听到“雁鸣社”几个字,我忽然一下想起,之前在街头拿的海报一个角落里,确实有这几个字。再想一想,记起白某人初次到我家搭台子时,也是有班主引荐,他们不算吹拉弹唱都有十好几人。
这些人,譬如戏台后面奏乐的琴师鼓手,譬如天不亮就将院子里的落叶全都清扫一空的粗使仆役,譬如此前给我爸作攻城敢死队之用的一百精锐……我都几乎不曾对面仔细瞧过他们的脸,他们对我来说,个个面貌模糊,可有可无。
院子里咯咯叫的鸡,是不会跑得到我曹士越眼前来的。等我看到它们时,一只只都是睡在闪着油光的鸡汤里。
我不知道张文笙见没见过雁鸣社的其他人,他是完全不假思索就应承了要搭救他们。
呵,说大话呢。想从我爸的手里捞人?我家老头子心狠手黑,闻名海内,他张某人难道以为这威名尽是说笑?
我揉了揉摔痛的屁股大腿,一瘸一拐走近他们。
我给他们笑笑:别想当着我的面就捣鬼……
嘿,我这句话呢,可不得了啊了不得。
因为我这句话话音未落,隔壁监墙就塌了。
真的,那墙,它就,直接,塌了了了了。
是这监狱的后墙,在紧隔壁一间旧监的位置,被人拿两包土炸药给轰塌了,炸出一个一人高的大窟窿。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在后墙炸个洞,让犯人自己跑了岂不更简单?
结果,我们不干自有别人干。
第5章 这个穿越来的恶人不肯走啦
十八、
后来第二天沪上报刊最新头条其实是《铜山监非铜墙铁壁,曹公计自妙算神机》。
消息自己长了翅膀,搭载在电报上,飞去四面八方。时人皆都知道了这次劫狱的事,普遍按照我爸的参战处总长与秘书一道拟定的说法,大大地歌颂了一番督军曹钰其人的未卜先知、料敌于前。
按报纸消息,有“贼党”同伙数人预谋劫狱事,被我爸爸提前料到,早令其子——也就是我——及其副官——也就是张文笙,一道,深夜在隔壁监牢埋伏之。贼伙遂被我俩一网打尽。
过程嘛,小有枪战,王者之师打的埋伏,天命所归,取胜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嗯……以前我看报纸,觉得文人一支秃笔,没规没矩,都特么胡说些什么东西。
这回我看报纸,深觉我爸吹起牛皮,比文人胡说更甚,民国诸报,都要甘拜下风。
实际上这回炸了后墙来劫狱的,是日前行刺我爸之“乱党”的同伙。
这伙人也不是什么“乱党”,乃是此地某个代理长官的故旧门人,因我爸驻军本地后,曾与这个代理长官闹不愉快,这人便坠楼自杀。
说得直白些,老头子欺负本地一个代理长官,把人给逼死了。那人家的门生故旧,肯定不干啊,寻思要为他复仇,就策划了行刺。
行刺不成,怕刺客吃不住打牵连出地方上更多的人,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炸了监牢劫狱。他们原打听得曹家刚抓了个白老板,出了告示第二天要开刀问斩,顺手杀这个刺客陪绑。觉得这不能再拖了,干吧,没曾想白老板就关在自家人的隔壁。
他们炸了隔壁的墙闯进隔壁,我和我爸的兵都有点懵。震天的响动里,隐约听见张文笙喊了我一声,叫我别怕。
我说我怕啥捏这幸好炸的是隔壁的墙。
说完没个两三秒,隔壁又是一声,震得大家都站不稳,歪的歪倒的倒。白老板下盘稳纹丝不动,我是亏得张文笙一把揪住才没动一丝。
伴着这声巨响,我们隔着的这面墙,由正当中撕开一个两人宽的口子。原来他们听见说话声响,疑是伏兵,打算把我们这间房都给炸了。
这下我们与他们,大家迫不得已,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正打了一个照面。仇人相见,人家分外眼红,我一看原来劫狱的人足有一个小队,似乎比我们留下看守的兵还多,顿时也给急红了眼。
这帮人真正是来拼命的,带的火器也足,还携了几把日本刀。二话不说,把刀拔枪,对着缺口就朝我们开枪。
曹督军战功彪炳,可那是我爸。他的鹅子我呢,常年被他管束在家,虽然枪也会打,确实从未见过这等兵荒马乱的阵仗。
因为慌乱中将手枪上膛,我也还了两枪。子弹擦着人肉带出了血,来劫狱的都是猛汉,见了血愈加发狂,叫着嚷着不要放跑了曹士越。
一阵乱枪,打死我身旁两个士兵。有一个被流弹击中脖颈,热血像漏了的水管,呼呼狂喷,喷得我半身都是,有几滴溅在我眼里,刺得我连眼都睁不开。我是一边跌跌撞撞地退后摸索找搀扶,一边举了枪又要按板机。
突然张文笙一手捺住我的后脖子,把我按倒在地:不要浪费,你没两颗子弹了!枪给我!
这个时候,我仍是不信任他的,可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我举着枪乱晃,质问这姓张的: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是哪一边的?
旁边一道趴着躲枪子儿的白老板开腔了:得了我告诉你吧,他穿越来的,他是个非法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