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三摇头:“人多还惹眼,你们也没有马匹,回去吧。”
人们再次行礼,两边分开。
秦惟又戴上了帽子,洪老三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小声问秦惟:“就这么几个人,身手一般,公子当初让他们怎么劫杀?”
秦惟也低声回答:“我让他们找零星的旅人。”小屁孩只想捡个便宜,又不想硬打硬拼,消耗自己的人。
洪老三又问:“那公子如何能知是什么人?”
秦惟想起小屁孩的逻辑,说道:“我对他们说,要听口音,如果有西边口音的男子,又非行商之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尤其是看着像是被人追着的,就别放过去!”
古时人们不常旅行,此时又非大比之年,不行商的人走这么偏僻的道路,的确不对劲儿。何况十七皇子当初是算上了其他皇子在别处动了手,他想守株待兔。
洪老三点了下头,心说这孩子还是有些皇家人的心眼,看向秦惟的眼光有了丝审视……
秦惟发窘,解释道:“我那么做……其实不妥。哪有这么随便要人命的?”
洪老三在战场上见过杀戮,对人命没感觉,说道:“这倒没什么,我们的人不多,不得不行巧计。只是选的这地方……”他看了看周围——根本就没人走好不好?抓个动物都难。
秦惟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怎么想的……明明没把握,还是派了人出来,想出口气。不过,现在我不想跟那些人折腾了……”
洪老三说:“这样也好,你这么好心的孩子不适合掺合那些事情!”
三十多岁被这么称呼……秦惟的老脸一红,赶快戴上了面巾,遮住口鼻,含糊地说了一句,驱马向前。
洪老三刻着粗糙深纹的脸上浮起笑意——十七皇子是不好意思了吗?脸红了?真可爱!
第5章 第一世 (4)
洪老三骑到秦惟前面,加快速度,秦惟跟着,一路无话。
行将傍晚,他们出了山区,前面的地势相对缓和,大路指向一个镇子。秦惟的事办了一半,心情轻松,就对洪老三说:“洪叔,我们昨天没吃口热的,去那里吃个晚饭吧。”
洪老三点头,他们向城镇骑去。到了镇门前,秦惟抬头看,门上方的横石上刻着“近山镇”,秦惟笑着对洪老三说:“近山?还真名副其实,一出山就是。”
门边坐着个老头和他们搭讪:“你们刚从山里出来?打京城那边过来的?”
秦惟心头一跳,可不想多说,忙低头斜眼看洪老三,洪老三哼:“我们从山里来的,可怎么就成了京城了?”他有西北口音,倒是不会惹人怀疑。
老头看着有六十多岁,头顶只几缕头发,张开没几颗牙的嘴笑:“你别蒙我!我们近山镇有好几条进山的路,可你们来的那个方向只有一条路,是去京城的近路……”
洪老三忙拱手:“多谢老丈,下次我要去京城,就走那条路。”忙示意秦惟往镇子里走。
老头在后面喊:“你们真的不是京城来的?你们的马匹那么好,肯定是个大城里的!你们如果是从南边兴城过来的,走那条路可就是绕远啦!你听我的没错!我对镇子周围最熟了……”
两个人连连踢马,好像听不到那老丈的话,暴露的危险性就不会那么高了。
听不见老头的声音了,秦惟才抬头打量四周。镇子街道上到处是马车驴车和行人,有几分热闹。街边除了那些民生必需的粮店、食馆外,还有更高消费的珠宝店,衣装店等,甚至有红灯高挂的两层楼,姑娘在窗口用手绢半掩了脸庞,媚眼抛向下面路上的行人。
他们的银子不多,不能去高档的饭馆,可洪老三还是想给十七皇子挑个平常的饭馆。但是秦惟饿了,指着街边一个摆放了桌椅的食摊就下了马。
食摊旁的吃客们看着是行旅之人,食摊旁的木栏矮桩上栓了几匹驴和骡子。洪老三谨慎,将两人的马匹系在了最靠外,还选了个离马匹最近的桌子——他们马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良驹,可就如那个老头说的,在这个镇子里,他们马匹可是好马,站在一堆灰头土脸的行脚兽中,像是明星一样。
这两天在山间,他们一直就着凉水吃干粮,洪老三就点了汤面,想好好暖和一下。等面端上来,是缺了口的大海碗,里面是黑粗的面条,汤水清白,完全没有肉,只有一片咸菜,好在热气腾腾的,在这早春寒凉的傍晚,很诱人。秦惟端过来忙喝了一口,水有些发苦,一路暖到肺腑间,他满意地叹了口气。
洪老三见娇生惯养的十七皇子这些天风餐露宿没有过一点抱怨,现在吃着这粗食,竟然这么快乐,一时心酸。他年少时专心习武,后来因为腿伤和贫穷,一直没有成亲,现在忽地有种将十七八岁的十七皇子看成了自己孩子的感觉……这成什么了?!人家是皇帝的儿子!洪老三收了自己疯狂念头,又想到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正是喜欢吃肉的年纪,就问秦惟:“公子,叫个肉食吧?”
秦惟马上摇头——这个时候没有冰箱,那肉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他找了个借口说:“算了,省些钱。”
洪老三接着心酸,想说银子吃顿肉也是够的,但是见十七皇子闷头吃面,像是已经打定主意了。洪老三也开始吃面,看着自己的筷子头,像是自语般说:“西北那边虽然苦寒,可是山里动物多,兔子、雪鸡到处都能抓到,还有鹿啊、羚羊什么的,抓着了能让人吃个够……”
秦惟听出了洪老三话中的安慰之意,心情愉快,吃完了面,又喝了几口汤,放下筷子,笑着说:“我真去了那边,肯定有办法赚到钱的,洪叔跟着我,不用去打猎也能吃到肉。”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受过十几年训练的医生好不好?就是不行医,知识还有个融会贯通呢。秦惟很自信——他学跨两岸,是见过世面的……
马向东当年其实也没想错,秦惟的确有种傲慢,只不过他用礼貌随和的为人处世掩饰得很好。
洪老三听十七皇子这么说,抬头见到十七皇子脸上近乎温柔的笑容,心头被面汤烫得暖乎乎,点头说:“我信……”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不远处“噗通”一声,洪老三立刻扭头,秦惟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街对面的一处院墙下倒着一个人。天气这么冷,那人竟然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袍,只在腰间系了带子,襟领和下摆都是敞着的。他挣扎地爬起来,有人惊呼,却见他一手拿着把刀,上下左右挥着,向四周环顾,然后一拐一拐地过了街,往这边来了。
一人在秦惟身后问:“那院子里是什么地方?”
另一人答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在小炉子边站着的厨子嘿嘿笑着:“你怎么知道不是个好地方?有人可觉得好呢……”人们了然地笑。
他们说话间,那个持刀的人已经过了街,挑了第一匹牲口,解了缰绳就往上爬。若是别人,见他挥着刀的疯狂样子,也许就舍财保命了。可惜最外面的正是洪老三的马匹,洪老三又有武艺,马上站了起来,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后腰就将他扯到在地,然后出手一抓,就下了他手里的刀。
身后的人们喝了声彩,那个人匍匐在地,头发蓬乱,仰头对洪老三说:“壮士!请搭救!我并非那院子里的,他们……”街那边跑过来了四五个大汉,一个人手里拿着条藤棍。白衣人余光见了,也顾不及说什么了,起身要跑。那个拿棍子的已经跑到了跟前,抬手就挥棍,洪老三忙后退一步,挡在了十七皇子身边。好在藤棍没打过来,直接落在了白衣人的身上。白衣人一下被打翻在地,甚至滚了半圈,趴在地上颤抖,却没吭声。
两个人上来一人一手扯了白衣人的双臂,拖着他往回走,白衣人像是醒了过来,拼命挣扎:“放开!你们敢强抢……没有王法!”
持棍的人大骂:“你这忘恩负义的贼人!我救了你的性命,你说要报答我,竟然敢伤了我的人逃跑?”边说边扬了藤棍,示意拖人的汉子们放手,对着在地上踢着脚不肯就范的白衣人一下下地狂打,嘴里说着:“让你不知好歹!让你忘恩负义!……”
那个人被抽打得翻滚,可只低声嗯哼。他白色的衣服散开,秦惟看到这人瘦骨嶙峋,赤了双脚,赤裸的大腿处扎了条布带,血迹渗出,应该是受了伤。秦惟想如果不是洪老三拦了一下,这个人抢了马,可能就成功地逃脱了,而不是现如今这般被人毒打。打人的人说得堂皇,但下这样的狠手,说白了就是逼良为娼罢了。秦惟觉得自己算是助纣为虐,他过意不去,忍不住站起来,出声道:“喂喂,你不能这么打人!”反正他身边有洪老三,是个会武的!
挥着藤棍的大汉停了手,看向秦惟。大汉满脸横肉,眼睛布满血丝。他狞笑着:“为何不能?他欠了我一条命!我救了他,自然能打死他!”
秦惟皱眉:“这是什么话?你不救他,他算死在他人之手。你救了他,又杀了他,他算是死在了你手里,你就是杀了人!”
大汉哈哈笑:“小哥说话文绉绉的,你怕杀人吧?我不怕!”有人附和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