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监过来引着十七皇子入席,秦惟转身跟着走,与太子亲近的皇子们相继打趣他:“十七啊,你衣服怎么看着像上次穿的?”“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个子也没见长……”“前日父皇在御书房召见,我可没见着你。”……
看宴席的排列,该是长幼有序,可太监领着十七皇子到了一个靠着门口的宴几处,在几个十一二岁的小皇子中间。按照十七皇子过去的行为,这时该与大家斗嘴斗气——秦惟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但是秦惟没这个闲心陪他们玩,他做出了一副忿然的表情,指着宴几用原身的语气说:“你没弄错?这是我的位子吗?”
那个太监笑着:“是,十七殿下。”
秦惟向外走了一步,说道:“那我……”然后故意停了一下。
后面一个皇子大声地说:“十七,你不是要走吧?!”
另一个人笑着答:“怎么会?!太子殿下这里的宴席酒食丰盛,十七怎么会错过?”
人们哈哈大笑,还有人道:“一会儿还有献舞,十七一向不错眼珠地看呢!”
嬉笑中,秦惟露出尴尬的表情,悲愤而强硬地说:“我要去方便!”
他身后又是一阵笑声:“看!我就说他不是要走吧!”“十七!赶快回来呀,头盘都上了……”“这是为了空了肚子吧……”
他身边的两个太监以及给他领路的东宫太监几乎同时伸手向门外:“殿下这边来……”看着都为他尴尬。
秦惟迈步出了门,可是脚一绊,一下扑在地上,从几节台阶上滚了下去,平躺着放声大叫起来。
大殿里面一阵乱,太监平稳地报:“十七殿下摔倒了。”一个皇子跑出来看了看,问道:“十七,你觉得怎么样?”
太监们过来扶秦惟,他们一碰秦惟,秦惟就拼了命哀嚎。他从没干过这样没脸的事,一时脸红脖子粗!
有人说:“去传御医!”
没人碰秦惟的时候,秦惟就哼哼,过了半天,御医背着医药箱子跑了过来,他蹲下身体,用手触摸秦惟的腰腿。秦惟是骨科医师,自然知道御医碰哪里时该尖叫,不多时,御医起身行礼道:“十七殿下应是摔伤了腰。”
有人喊着让人抬来木板,几个来抬秦惟时,秦惟又放声大叫,胡乱地说:“别碰我!”
太子没出来,一个太监出了殿门传达旨意:“太子殿下说,十七殿下伤了腰,就回去好好静养吧。跟着的人各领二十板子,好好学学规矩!”竟然来搅了东宫的酒宴,这个十七皇子人该受些惩治,打不了他,就打他身边的人吧。
这算是变相禁足了,还直接越过他打了随从,即使不是重罚,也显出了十七皇子的无能和愚蠢。
秦惟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这万恶的旧时代怎么说打人就打人?他已经开始叫唤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了,心中抱歉,叫得更加难受!
人们将十七皇子抬上了马车,御医过来给了个方子,东宫的太监接过来,出了宫门顺手甩给了神情惶恐的小木。太监站了会,眼瞅着这么个豆芽菜的仆人接了方子,然后忙活着把十七皇子的担架抬上马车,竟然没给他一个钱!东宫太监一脸不屑地转身走开——这个十七皇子活该受伤!小气鬼!
随着十七皇子进宫的人被打了板子才放了出来,这一行人回到十七皇子府时,天完全黑了,十七皇子叫得嗓子都哑了,被打的太监们也哀声阵阵,显得很凄惨。
第4章 第一世 (3)
秦惟快叫得没音儿了,可是还得一有起伏就努力喊,直到被抬入了卧室,放在了床上。
他床内的一只手随手拿什么摔什么,连声地叫:“都走!都走开!我只要小木!”外面的手死抓着小木不放。小木即使原来有了准备,可是此时也很不好意思,只哼哼唧唧地说:“殿下……殿下……”
大家见到那两个随十七皇子进宫被打的人,兔死狐悲:原来十七皇子从大早上积的火这么发了出来——借着太子的手把他近前的人罚了!这么个主人,谁想跟着他?人心涣散,众人相继退了出去。
只有一个老宫女还守在了门边。
老宫女洗了一辈子衣服,因为当初替十七皇子传递消息而被他带着出了宫。她在宫里洗衣服洗得手都快烂掉了,还因冬天着了凉水,全身关节疼痛,碗筷都拿不起来,几乎是个废人。十七皇子让她在府里颐养,她对十七皇子已经十分感激,从来没再想要别的。今天一个原来在园子里的粗使仆人来找她,支支吾吾地说十七殿下可能有点不舒服,她还不相信,可傍晚全府就都知道十七殿下摔坏了腰,躺着动不了了!她赶忙过来了。她从没服侍过十七殿下,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能看见十七殿下的地方干看着。
秦惟等人散了,想让小木关门,扭头就见到年纪相同但是面容因为没有护肤品而显得特别苍老的赵姐。他已经不再一惊一乍了——他原来以为相遇的人都是偶然,哪知可以是必然。
秦惟向老宫女招了下手,老宫女紧张地走过来,急切地低声问:“殿下,您怎么样了?我去给洪家报个信吧?”
秦惟放开了小木的手,示意他去关了门,这才小声说:“……姐,不用,我没事,我这么着,就是想出城一趟。”
赵姐听他开口叫了声姐,吓坏了,可接着就红了眼睛——她四十多了,哪里能称姐呢?她没有问十七殿下为何如此,当初十七殿下在宫里找到她,让她给洪家递个信时,她也没问过,虽然如果被人发现了,她可能被打死。她随洪大小姐入了宫,洪妃一死,她就被贬去洗衣服了,可谁能说这不是好事呢?留在十七殿下身边的人或死或离,最后宫中只剩下了她。她当初是洪家买下的孤儿,这救命的恩情总要还给洪家人才是。十七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仔细想了想,小声说:“殿下,后角门的洪老三,虽然一只腿受了伤,有些瘸,可其实是这府中洪家人里武艺最好的,他该是能带着您……”
秦惟一喜,想问老宫女那个人是否可靠,又想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说:“那你帮我去说一声,我明天看看动静,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很快就走。”
老宫女迟疑了下,再次问道:“不告诉一下洪家吗?”
秦惟犹豫——他不想让洪家知道他去干嘛了,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是万一他真出了什么事,洪家如果一点都不知道,也许就不会受牵挂。可是,也许洪家知道他出城了,遇事会有一些准备?他想了半天,终于说:“我走十天后,你再告诉我大舅吧。”那时他要么快回来了,要么出事了,可以告诉一声。
老宫女说了声是。
秦惟这一夜如果不是小木上来伺候,就摔东西,将人呵斥出去。天亮后,索性关了门,只许小木进去。
近午时,宫里来了太监和御医。他们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十七皇子在里面撕了声音大叫:“走开!我谁也不见!都是来看笑话的!不见!小木!让他们谁也别来!……”动用了本尊的恶劣口吻。
来一次也没有人送个钱,谁想来跑腿?太监压着气进屋问了个好,御医过来来查看。秦惟一会儿竭力叫唤,一会儿在御医按到腿部时不做声。他不想让御医多看,焦躁地问:“我怎么还疼得不能动?已经喝了你的药了!”
御医停了手,说了句:“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儿那么快的?
秦惟粗暴地说:“那还用你干吗?!治不好就别来!”他看过病人怎么自断生路,此时很方便地就借用了。
御医的脸耷拉下来,他在宫里来往,哪里不受尊敬!谁敢得罪御医?一味药不对,就能让人病势缠绵。他冷冷地说:“殿下要以静养为上。”别麻烦我了。
秦惟又叫:“走开!走开!别让我看见你了!”
御医收拾了医箱,到外面胡乱写了个方子,和太监一样气鼓鼓,匆忙离开了。
秦惟想伪装个腰椎受损,御医完全get,回去对太子说这十七皇子不知道日后能不能起来了。现在刚摔了火气正大,让他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再看看。太子点头认可。
十七皇子府里,太监和御医一走,秦惟赶快写了路引,还用了十七皇子的私章。就是介绍信,允许十七皇子府里的两个仆人回乡探亲,小木拿了去官府盖个章子。这种小事经常有,十七皇子就是再不济,也是皇子,下人们出城一般不会受阻。
原来贴身服侍的两个太监昨天刚被打伤,别的宫人们见十七皇子如此暴躁外加无能,谁都不往前凑。只剩老宫女巴巴地守着门,小木一出府,寝室前就没有别人了。秦惟叫人没见人进来,只有老宫女应了,他就大喊大叫地将老宫女提成了管事嫲嫲。老宫女忙让人帮着搬东西,到了十七皇子寝室院落的偏房住下了,从此专管十七皇子的随身事宜。
午饭后,小木拿回了路引,秦惟开始收拾行装。他让小木给他找了两套仆人的衣服,又裹了条小被子,打成了个卷子。他将原来的“自己”藏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其实总共也不过五十多两银子。前一阵派人出去,已经花掉了十七皇子的大部分存款。他将一半钱给了老宫女,让她送给洪老三打点,另一半与老宫女给的干饼和水袋用个布包了,系在腰间。